这天助理医师小李通过李二婶介绍偷偷找到了我,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很久没睡好觉了。
“丁、丁师傅...我们医院...闹鬼了!”他声音发抖,几乎是挤出的这句话。
小李所在的,是市里一家颇有名气的三甲医院。三个月前,妇产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一个名叫张雅的年轻孕妇,因胎位不正需要进行剖腹产手术,结果在手术过程中突发羊水栓塞,抢救无效,一尸两命。
家属认为这是明显的医疗失误,主刀的副主任医师王某操作不当,延误了最佳抢救时机。他们多次找医院讨要说法,要求严惩责任人并给予高额赔偿。但院方极力推卸责任,出具的报告将原因归结为“罕见的、难以预料的并发症”,只愿意支付少量的人道主义补偿。
悲愤交加的家属无法接受,开始在医院门口拉横幅、摆花圈、烧纸钱,一闹就是几个月,搞得医院乌烟瘴气,形象大损。院方态度强硬,甚至报了警,双方冲突不断。
“就是从家属开始闹得最凶的时候起,医院就开始不对劲了...”小李哆哆嗦嗦地讲述着。
先是妇产科。夜里值班的护士总听见空荡荡的产房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和婴儿的啼哭。手术室的器械会自己移动位置,无影灯莫名闪烁。有护士在深夜看到走廊尽头有个穿着病号服、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在徘徊。
接着,诡异现象蔓延开来。住院部的好几个危重病人,在凌晨时分突然病情恶化,嘴里喊着“有个湿漉漉的女人在拉我...”,其中两个没能抢救过来。儿科病房的孩子半夜哭闹,指着天花板说“红衣服的阿姨在流血”。
最可怕的是那个主刀的王副主任。他精神恍惚,几次手术中出现低级失误,差点酿成大祸。他私下跟小李说,他总看见张雅浑身是血地站在他手术台对面,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还梦见自己被推进了手术室,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
“现在院里人心惶惶,尤其是妇产科和手术室,晚上都没人敢单独值班。”小李抓着头发,痛苦地说,“我知道,是张雅...她和孩子的怨气不散...她在报复!可是...可是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丁师傅,求您去看看,想想办法吧!”
听着小李的讲述,我能想象那家医院如今是怎样一副鬼气森森的景象。横死,尤其是一尸两命的怨气,本就极重,再加上家属持续的哭诉和医院的冷漠推诿,更是让这股怨念发酵到了可怕的程度。
“带我去看看吧。”我叹了口气。这件事,医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枉死的母子也确实可怜。但任由怨灵作祟,伤害其他无辜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也绝非正道。需要找到一个既能平息怨气,又能促使医院正视问题的办法。
在小李的安排下,我以“特殊顾问”的身份,在晚上进入了那家医院。
一踏入医院大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药物以及...浓郁怨气和血腥味的复杂气息便扑面而来。尤其是通往妇产科的那条走廊,更是阴冷得如同冰窖,灯光都显得格外昏暗。
妇产科所在的楼层,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护士站的护士也个个神色紧张。小李把我带到那间出过事的手术室门口,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里面散发出的冰冷死意和滔天怨念。
我开启灵觉,看向手术室内。只见手术台被一层暗红色的、如同血痂般的能量笼罩,一个穿着被鲜血染红病号服、腹部隆起(保持着临产状态)、面色惨白浮肿的女鬼,正抱着一个浑身青紫、蜷缩成一团的婴灵,蜷缩在手术台角落,发出无声的哭泣。那哭声充满了绝望、不甘和刻骨的怨恨!
而在手术室外的走廊、护士站、甚至医生办公室里,也游荡着一些被这股强大怨气吸引来的、或是之前死在这里的弱小游魂,使得整个环境更加混乱不堪。
“看到了吗?”小李颤声问,他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
我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张雅母子的怨念已经深重到几乎化为“地缚厉鬼”的程度,她们被困在死亡的那一刻,不断重复着痛苦和愤怒。更麻烦的是,她们的怨气已经开始影响医院的正常气场,威胁到其他生者。
我们来到王副主任的办公室外。即使隔着门,也能感受到里面浓郁的恐惧和晦气。王副主任请了长假,但显然,那怨灵并未放过他。
“必须化解她们的怨气。”我对小李说,“但这需要院方的配合,真诚的忏悔和合理的赔偿是基础。否则,就算我强行送走她们,只要根源问题不解决,怨气还会再生,甚至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小李面露难色:“院领导...他们很固执,觉得请人来做法事本身就是承认了错误,会影响医院声誉...”
果然如此。既要面子,又不想负责任,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温度骤降!一阵阴风凭空而起,吹得宣传板哗哗作响!
手术室方向,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女人尖啸!张雅的怨灵似乎被我们的谈话激怒了!她感受到了院方依旧没有悔意!
只见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从手术室门缝中猛地窜出,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味,直扑我们而来!她怀中的婴灵也发出尖锐的啼哭,那哭声能扰乱人的心神!
“小心!”我一把将小李拉到身后,同时手掐金刚印,周身金光迸发,形成一个护罩!
“砰!”
血影撞在金光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阴寒之气四散。张雅的怨灵在金光外围显露出狰狞的面容,死死地盯着我们,尤其是盯着小李身上的白大褂,眼中充满了仇恨!
她将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视为了帮凶!
张雅怨灵的突然攻击,虽然被我的护身金光挡住,但那滔天的怨念和寒意,还是让小李吓得瘫软在地,几乎昏厥。
我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院方的态度固然可恨,但任由这怨灵继续肆虐,伤害无辜,也绝非解决办法。必须采取行动,一方面强行稳住局面,另一方面施加压力,迫使院方低头。
我让王胖子联系了陈玄陵和张宗昌前来助阵。同时,我让小李将今晚遭遇灵异攻击的情况,以及我的警告,原原本本地汇报给医院最高领导,并明确告知,如果院方继续不作为,下一个出事的,可能就不只是做噩梦或者看见幻象了,很可能会有人命发生!
或许是接连不断的怪事已经动摇了他们的信心,又或许是真的怕闹出无法收拾的人命官司,在得知我们请来了更多“专业人士”,并且态度强硬之后,院方的态度终于出现了松动。
经过艰难的谈判,院方最终同意:
第一,承认在张雅事件中存在管理疏忽和抢救不及时的责任,向家属公开道歉。
第二,给予家属远高于之前标准的、合理的经济赔偿。
第三,在王副主任接受内部调查和处分的同时,由院领导牵头,在妇产科举行一场内部忏悔和超度仪式。
条件谈妥,家属在得到道歉和赔偿后,虽然悲痛无法完全平息,但也停止了在医院门口的过激行为。
超度仪式选在子时,就在那间出事的手术室进行。院方几位主要领导和涉事的王副主任(他几乎是被架来的,已经处于半崩溃状态)被迫参加。
手术室内外被我们布下重重阵法。陈玄陵以龙虎山正法稳住气场,张宗昌用观阴镜引导怨灵,我则主诵度人经,王胖子和几位仙家护持四周。
仪式开始,我手持度人经,声音庄严肃穆,将院方的忏悔(尽管不那么情愿)和家属的谅解(尽管带着悲伤),以及我们超度的意念,化作纯净的慈悲之力,渡向蜷缩在手术台上的张雅母子。
起初,张雅的怨灵剧烈反抗,血红色的怨气翻腾不休。但在院领导被迫念出忏悔词,王副主任涕泪交加地跪下磕头之后,那怨气的抵抗明显减弱了。
尤其是当我们承诺,会为她和孩子单独设立往生牌位,请高僧道士长期诵经超度时,她怀中那个一直啼哭的婴灵,首先停止了哭泣,周身怨气消散,化作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虚影,对着我们笑了笑,便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升腾而起,先行往生去了。
看到孩子得以解脱,张雅怨灵脸上的狰狞也渐渐褪去,变回了生前清秀的模样,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她流下两行血泪,看着那些曾经冷漠的院领导,又看了看我们,最终,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的身影也在一片祥和的金光中,渐渐变淡,最终消散。手术室内那积郁数月之久的阴冷、血腥和怨愤之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仪式结束后,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院领导们脸色难看地匆匆离开,想必这次经历会让他们终生难忘。王副主任则像是被抽走了魂,据说后来辞了职,不知所踪。
医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那些怪事再也没有发生。只是妇产科的老人们,偶尔还会提起那个雨夜,和那场特殊的“手术”。
后来,小李辞去了医院的工作,他说他想换个环境,而且经过此事,他对生命和医者责任有了更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