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子的冰刚结了一层薄壳,还没冻实在,村南头老李家的傻儿子李狗蛋就出事了。
狗蛋二十多岁,智力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平时就喜欢在屯子边的月牙泡子(一个小湖泊)玩。那天下午,他一个人跑到泡子边,用石头砸冰玩,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就掉进了冰窟窿里。幸好当时有路过的村民看见,七手八脚把他捞了上来,人倒是没大事,就是呛了几口水,受了惊吓。
可怪事就从这天晚上开始了。
狗蛋回家后就开始发高烧,胡言乱语,总说水里有个“黑乎乎的小孩”抓他的脚,要把他往深水里拖。他睡觉也不安稳,经常半夜惊醒,指着窗户外面哭喊:“来了!他又来了!在窗外看着我呢!”
老李夫妇起初以为孩子是吓掉了魂,请了屯子里的“明白人”叫魂,也烧了纸钱,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狗蛋的情况越来越糟,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惊恐,白天都不敢靠近水边。
没办法,老李只好厚着脸皮来找我。
“肇中侄子,狗蛋那孩子…怕是惹上‘水鬼’了…”老李唉声叹气,“都说月牙泡子以前淹死过小孩…这可咋整啊!”
水鬼拉脚,找替身?
我跟着老李去了他家。狗蛋蜷缩在炕角,裹着厚厚的被子,浑身发抖,眼神涣散。我一看他的脚踝,果然,左右脚踝上各有一个清晰的、乌青发黑的小手印!阴寒的水煞之气缠绕不散。
“确实是水里的东西缠上他了。”我确认道,“而且是个道行不浅的水鬼,怨气不小。”
月牙泡子面积不大,但据说水挺深,而且底下有暗流。以前确实淹死过几个贪玩的孩子。
“翠兰,麻烦你下水走一趟,看看下面什么情况。”我对蛇翠兰说道。她是常仙,水性极佳,探查水下最合适不过。
蛇翠兰点点头,化作一道墨绿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月牙泡子冰冷的湖水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蛇翠兰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弟马,下面确实有个水鬼,是个七八岁男孩的模样,怨气极重,盘踞在湖底的一个暗流漩涡里。它似乎…并非自然溺亡,而是被人害死的!脖子上有勒痕!”
被人害死的?这倒是出乎意料。
看来,这不仅仅是为狗蛋驱邪那么简单了,还牵扯到一桩陈年命案。
要解决这事,必须从根本上化解那水鬼的怨气。否则,就算这次赶走了它,它还会找下一个替身。
“老李叔,准备一条小船,一些香烛纸钱,还有…狗蛋平时最爱玩的玩具,拿一两件来。”我吩咐道。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我们划着小船,来到了月牙泡子中央,狗蛋落水的那个冰窟窿附近。湖面已经重新冻上了一层薄冰,寒气逼人。
我让王胖子点燃香烛,焚烧纸钱。然后,我拿起狗蛋的一个旧拨浪鼓,轻轻摇动着,对着冰面下方说道:“下方的苦主,我等已知你含冤而死,心中必有滔天委屈。然阴阳有别,你滞留此地,纠缠生人,于你解脱无益,更添罪业。今日我等前来,愿听你诉说冤情,助你沉冤得雪,送你往生极乐。可否现身一见?”
纸钱灰烬在冰面上打着旋儿,湖水深处,隐隐传来呜咽之声。
过了一会儿,冰窟窿附近的水面开始咕嘟咕嘟冒起气泡,一个面色青紫、双眼空洞、脖子上有一道清晰勒痕的小男孩,缓缓从水下浮了上来,站在水面上,怨毒地看着我们。
“你们…也要帮那些坏人吗?”小男孩的声音尖细冰冷。
“我们只帮有理的一方。”我平静地说道,“告诉我,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地?是谁害了你?”
小男孩(暂且叫他水娃)的怨气似乎被触动,他尖声叫道:“是刘二狗!是刘二狗把我推下水的!还用绳子勒我!他抢了我娘给我的长命锁!”
刘二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屯子里一个老光棍,几年前就得病死了。
“他为什么害你?”
“那天…我在泡子边玩,捡到了一块好看的石头…刘二狗过来抢,我不给…他就…他就…”水娃泣不成声,周身怨气翻涌。
原来是因为一块石头引发的惨案!这刘二狗真是丧尽天良!
“刘二狗已经死了。”我告诉他,“恶有恶报,他去了地府,自有审判。你的长命锁,我们也会尽力帮你寻找。你大仇已报,何必再执着于此地,害及无辜呢?你看这个哥哥,”我指了指船上瑟瑟发抖的狗蛋,“他跟你一样,都是苦命人,你何苦害他?”
水娃看了看狗蛋那傻乎乎的样子,又看了看我手中摇晃的拨浪鼓,眼中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一些,露出一丝孩童的茫然。
“我…我想我娘…”他喃喃道。
“放下怨恨,就能见到你娘了。”我柔声道,“我为你超度,送你去见她,好吗?”
水娃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我在小船上设下简易法坛,为他诵念往生咒。或许是大仇得报(仇人已死),或许是感受到了善意,水娃的怨气在经文声中渐渐平息,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身影缓缓沉入水中,化作点点白光消散。
缠绕在狗蛋脚踝上的乌青手印也迅速消退,他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
后来,我们根据水娃提供的模糊线索(他记得长命锁的样子和掉落的大致位置),还真在月牙泡子边的淤泥里,找到了那枚已经锈迹斑斑的银质长命锁。我们将其交给了水娃在邻村的远亲,并告知了真相(隐去了灵异部分,只说是找到了遗物和推测了死因),算是给了死者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