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周福贵那摊子血腥骇人的事,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又扔进了滚油锅。回到堂口,连灌了三杯凉白开,才压下那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和恶心。
供桌上,长明灯的火苗蹿得老高,噼啪作响,像是也感应到了什么,透着一股不安的躁动。香炉里的香灰无风自动,缓缓旋转。
我瘫在板凳上,胸口那片菩提叶倒是安分了,温温凉凉地贴着心口,抚慰着我过度消耗的精神。可我知道,这事儿没完。周福贵只是个被反噬的帮凶,真正的祸首张仁心还逍遥法外,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虽然暂时被菩萨的光辉安抚散去,但怨气的根子还在。
就在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堂口里毫无征兆地起了风。
不是阴风,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凭空涌现,瞬间充满了这小小的空间。
一股气息炽热刚猛,带着山林霸主的威严,灼得空气微微扭曲。 一股气息灵动狡黠,速度极快,嗖嗖地在我身边绕了一圈,带起一阵小旋风。 最后一股气息冰冷腥臊,却又厚重绵长,盘踞在角落,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站起来:“谁?!”
供桌上方,空气波动,三道虚实不定的身影缓缓凝聚。
左边一位,身披赤红铠甲,面容俊朗却不怒自威,剑眉星目,额间一道火焰纹若隐若现,周身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和百兽之王的压迫感。他双手抱胸,睥睨着我,声如洪钟:“小子,折腾得挺欢啊?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插手这种血孽因果?”
我腿肚子一软。这位爷的气势,比我见过最凶的鬼将还吓人。
没等我回话,中间那道影子“嗖”一下窜到我面前,几乎跟我脸贴脸。是个穿着黄衫子、尖嘴猴腮、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小个子,他抽动着鼻子,围着我飞快地转了两圈,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嘿嘿,胡老大,你别吓唬他嘛!”这小个子声音又尖又急,像蹦豆子,“俺瞅着这小子有点意思!身上有菩萨的味儿!还惹了一身骚!香火没几缕,麻烦一箩筐!刺激!真刺激!”
我被这黄衫子晃得眼晕,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却撞上一片冰凉滑腻的东西。
扭头一看,魂儿差点吓飞!
右边角落里,不知何时盘着一位身穿墨绿鳞裙、容貌美艳却眼神冰冷的女子。她下半身竟是一条巨大的、闪烁着幽光的蟒尾,轻轻摆动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威和寒意。她伸出猩红的信子,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磁性:“小弟马,你身上……沾了不该沾的血怨味儿。惹上硬点子了?”
我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那赤甲大汉——胡天龙,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黄小跑嗖一下又窜回供桌上,蹲在香炉边,嘻嘻直笑:“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 莽天娇的蟒尾无声地滑动了一下,冰冷的竖瞳依旧盯着我。
胡天龙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声如闷雷:“要不是感应到菩萨净世菩提叶的气息,又察觉你胡乱插手一桩天大血孽,牵动了咱家堂营的因果线,俺们才懒得搭理你这不成器的小辈!”
黄小跑接口道:“就是就是!你小子可以啊!走阴串阳才几天?地府VIp通道搞上了,菩萨宝贝混到手了,教师收礼、医生卖器官这种烂屁股事儿也让你撞破了!你这惹祸的能耐比你姥姥当年还彪!”
莽天娇冷冷补充:“那姓张的医生,业力缠身,冤魂索命是迟早的事。你贸然插手,虽暂时安抚了怨灵,却也打草惊蛇,更与他结下因果。他若请来邪师反击,或者死后怨气化煞,第一个找的就是你这薄弱环节。”
我听得后背发凉,原来我自以为的“机缘”,在仙家眼里全是作死的行为?
“那……那现在咋办?”我哭丧着脸,“三位老祖宗,可得救救我啊!”
胡天龙瞪了我一眼:“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但他语气虽然严厉,那股灼热的气息却稍稍收敛,带上了一丝护短的意味,“罢了。你身上既有菩萨缘法,又是我胡家弟马,俺们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捏死。”
黄小跑嗖地跳到我肩膀上,凑到我耳边飞快地说:“简单!那姓张的不是业力重吗?不是怕报应吗?咱就给他来个‘报应加速’!把他那点烂糟事儿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阳间法律治他!阴间孽镜台等他!双管齐下!”
莽天娇缓缓游弋过来,蟒尾盘绕,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点算计:“光捅出去不够。他经营多年,必有防备。需找到铁证,一击毙命。小跑,你脚程快,去探他虚实,找证据。天龙,你气场足,护住这小弟马周身,防人暗算。我……”她猩红的信子一吐,“我去会会他供养的那些‘脏东西’,看看是什么货色。”
三位仙家三言两语,竟是瞬间分工明确。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就去?”
黄小跑已经不耐烦了,在我肩膀上跺脚:“不然呢?等人家摆好席面请你啊?走了走了!”
话音未落,他化作一道黄光,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速度快得离谱。
胡天龙对我道:“闭眼,静心。俺护着你。”一股灼热却安心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我,像是给我套了个无形的铠甲。
莽天娇则身影一晃,化作一道墨绿幽光,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堂口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和闭目凝神、如同火炉般的胡天龙。
没过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黄小跑的声音就在我脑海里响起来,又快又急:“好家伙!这姓张的真不是东西!办公室暗格藏着好几个账本!记录着每次器官买卖的流水和分红!还有行贿名单!电脑硬盘里还有偷拍的手术视频!啧啧啧……俺给他拷贝出来了!还顺便把他明天要跑路的机票信息给删了!嘿嘿!”
又过了一会儿,一股阴寒腥风卷回,莽天娇的身影凝聚,脸色不太好看:“他果然养了几个南洋的邪鬼,污秽不堪,已被我吞了。但他身上还有件护身法器,有点门道,怨气一时半会儿难以彻底侵入其身。”
胡天龙猛地睁开眼,眼中金光一闪:“无妨!阳间证据确凿,他插翅难逃!只要他被抓,失了势,破了运,那护身法器自然失效!到时候,万千冤魂反噬,够他受的!”
他看向我:“小子,证据有了,怎么送出去,是你的事。做得干净点,别留下咱家堂口的痕迹。”
我握着突然出现在手里的一个U盘(黄小跑这手段真是现代化),感觉沉甸甸的。
第二天,市里爆出惊天大案:着名外科专家张仁心涉嫌倒卖人体器官、收受巨额红包、伪造医疗记录,证据确凿,被警方直接从手术室带走!据说抓捕时,他办公室的暗格自己弹开了,里面的账本掉了一地……
新闻铺天盖地,举市哗然。
就在张仁心就是周富贵被押上警车的瞬间,通过电视直播画面,我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黑乎乎的佛像猛地裂开!无数常人看不见的、扭曲痛苦的冤魂虚影,如同决堤的洪水,嘶嚎着扑到了他的身上!
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当场口吐白沫,精神彻底崩溃。
因果报应,有时来得就是这么快。
堂口里,胡天龙、黄小跑、莽天娇的身影再次淡淡浮现。
胡天龙满意地点点头:“还算利索。” 黄小跑嘻嘻哈哈:“好玩好玩!下次有这事还叫俺!” 莽天娇则甩了甩蟒尾,冷冷道:“此间事了,俺回去了。小弟马,你好自为之,勤修功德,少惹……麻烦。”
三位仙家身影缓缓消散。
我站在原地,看着供桌上燃烧旺盛的长明灯,知道我这冷清堂口,从今天起,恐怕又要彻底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