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太爷,我紧抓着雨晴的手腕,强迫自己直视那双不属于人类的绿眼睛,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雨晴——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胡三太爷——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丁家小子,你以为你是谁?这丫头命带仙缘,天生就该是我的人间弟子。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
我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镇魂符,啪地贴在雨晴额头上。她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指甲突然暴长,朝我脸上抓来。
我侧头避开,但左脸还是被划出三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让我更加清醒——这不是普通的附身,胡三太爷已经与雨晴的魂魄有了相当程度的融合,强行驱赶会伤到她。
雨晴!我大喊她的名字,沈雨晴!听得到我说话吗?
雨晴的身体突然僵住,脸上的表情开始剧烈变化,时而狰狞时而痛苦。她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肇...中...?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我心头一喜,赶紧又掏出三张符纸,分别贴在她的双肩和心口——这是封住三魂的位置。
雨晴,跟我念!我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雨晴的眼睛时绿时黑,挣扎得厉害,但最终还是断断续续地跟着我念起来:天...地玄...宗...
随着咒语进行,她眼中的绿色逐渐褪去。当念到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时,雨晴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倒去。我赶紧接住她,感受到她浑身被冷汗浸透,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结...结束了吗?她虚弱地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暂时压制住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但胡三太爷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雨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抱着她的人是我。她猛地推开我,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背抵住墙壁: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的眼神中混杂着惊讶、恐惧和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你哥哥找我来的。我举起双手示意不会靠近,雨晴,情况很严重,胡三太爷已经——
出去!她突然激动起来,指着门口,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五年前我就说过了,我不想和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有任何关系!
但你现在就陷在里面!我忍不住提高声音,指着满墙的血色符文,看看这些!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梦游吗?胡三太爷在强行与你建立联系,再这样下去,你会——
会怎样?她挑衅地看着我,尽管脸色苍白如纸。
会变成一具空壳。我直视她的眼睛,仙家会完全占据你的身体,而你的魂魄...会消散。
雨晴的嘴唇颤抖起来,眼中的倔强逐渐被恐惧取代。她慢慢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为什么是我...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那一刻,我五年来筑起的所有防线轰然倒塌。我跪在她面前,却不敢碰她:对不起...如果当年我没有把你卷入这个世界...
雨晴摇摇头,一滴泪砸在地板上:不是你的错。陈远告诉我了,我生下来就有这些...异常。只是遇见你后,它们变得更明显了。
我们沉默了很久。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窗户,像极了我们离婚那天的天气。
你能帮我彻底摆脱它吗?雨晴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决绝,代价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尝试切断你和胡三太爷的联系。但代价...可能是你的一部分记忆。
什么记忆?
关于我的记忆。我苦笑,仙缘一旦结下就很难完全消除,最好的办法是让你忘记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包括我。
雨晴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没有...其他办法吗?
我犹豫了一下,但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
我的五年阳寿。
雨晴倒吸一口冷气:不行!
这是我欠你的。我轻声说,如果不是我,胡三太爷不会这么执着地找你。
雨晴的眼泪终于决堤:你总是这样...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当年离婚也是,明明是我的问题,你却...
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次她没有躲开:雨晴,我们回不去了,但我可以帮你开始新的生活。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看了我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闭门不出。我让陈远准备了朱砂、黄纸、雄鸡血等物品,在雨晴的客厅布置了一个简易的法坛。雨晴则按照我的要求,每天喝下用特殊符咒烧化的符水,以稳固魂魄。
第三天夜里,月圆之时,仪式开始了。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我帮雨晴躺在地板中央用盐画出的五芒星内,听到我叫你名字才能睁开。
雨晴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肇中...如果我忘了你...
那也不错。我微笑着撒谎,至少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松开手,闭上眼睛。我退到法坛前,点燃七盏油灯,开始念诵古老的咒语。随着咒语进行,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
胡三太爷在上,弟子丁肇中恳请一见!我敲响铜铃,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一阵阴风突然卷起,油灯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烟雾中,一只巨大的红狐狸虚影逐渐成形,绿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丁家小子,胡三太爷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你胆子不小,敢坏我的好事!
我深深一拜:太爷明鉴,沈雨晴不愿出马,强求只会两败俱伤。弟子愿以五年阳寿为代价,求太爷另寻良才。
胡三太爷的虚影绕着雨晴转了一圈:这丫头仙缘深厚,百年难遇。区区五年阳寿,不够。
我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的玉佩——这是丁家祖传的宝物,据说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加上这个如何?丁家百年温养的灵玉,可助太爷修为大进。
胡三太爷的虚影停顿了一下,显然心动了:再加上你一滴心头血。
这是要与我建立更深的联系。我咬破舌尖,将一滴血喷在玉佩上:成交。
玉佩飘向胡三太爷的虚影,被一团绿火包裹,瞬间化为齑粉。那团绿火随即分成两半,一半飞入我的胸口,一半飞向雨晴。
我闷哼一声,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抽走,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而雨晴那边,一缕黑气从她眉心被抽出,融入胡三太爷的虚影中。
记住你的承诺,丁家小子。胡三太爷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会再来找你的...
虚影消散,房间里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七盏油灯齐齐熄灭,只剩下窗外的月光洒落进来。
我强撑着爬到雨晴身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雨晴...可以睁眼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有星光从她眸中流过。她坐起来,环顾四周: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我虚弱地笑笑,胡三太爷不会再纠缠你了。
雨晴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抚摸我的脸:你的头发...
我这才发现,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变成了灰白色。五年阳寿,这就是代价。
小事。我试图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差点摔倒。雨晴赶紧扶住我,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肇中...她欲言又止。
我都记得。她突然说,关于你的一切...都没有忘记。
我愣住了:这...不可能...
我想起来了,雨晴的眼睛亮得出奇,小时候我家也供过保家仙,后来搬家就断了。可能...我本来就有一些抵抗的能力。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哭。这意味着她记得我们的过去,记得那些美好与痛苦,记得我们为何分开...但也意味着,她将永远带着这些记忆生活。
对不起,我哑着嗓子说,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
雨晴摇摇头,微笑着流泪:不,现在这样很好。我记得你,但不再害怕了。
陈远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我们都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他坚持要送我去医院,但我拒绝了——这种损耗,现代医学治不了。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离开。雨晴和陈远到车站送我。
保重。雨晴递给我一个小纸袋,路上吃。
我打开一看,是她亲手做的茉莉花饼——我们热恋时,她常做给我吃的点心。
谢谢。我小心地收好,有事随时联系...如果愿意的话。
雨晴点点头: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们相视一笑,那一刻,所有的遗憾、痛苦和不甘,都化作了释然。
火车开动时,我看着站台上雨晴越来越小的身影,突然想起五年前她留给我的那本书上的话:愿你来生做个普通人。
但今生,我注定是出马弟子丁肇中,而她,是命带仙缘却选择平凡生活的沈雨晴。我们无法相守,却也不再是陌路。
这样就够了。
【一年后】
我的堂口前多了一张照片,是雨晴寄来的。她在柳河镇中学被评为优秀教师,照片上的她站在讲台前,笑容恬淡。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谢谢你让我重获新生。雨晴。
我给她回寄了一个护身符,里面藏着一缕我的头发——这样无论她走到哪里,我都能感知到她是否安全。
我们偶尔通电话,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班上学生的趣事,我接的某个奇怪的案子,陈远新交的女朋友...就像老朋友一样。
胡三太爷确实找到了新的弟子,一个北方的年轻女孩,仙缘虽不如雨晴深厚,但心甘情愿。我偶尔会去指导她,也算履行了对胡三太爷的承诺。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取出雨晴做的茉莉花饼——已经干得不能吃了,但香气犹存——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图书馆里,那个踮脚够书的女孩。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足够温暖余生。偶尔我也会对着夕阳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