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中的牛毛针毒,远比预想的棘手。
安王府密室内,烛火通明。晚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墨羽后背取出一根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每取出一根,墨羽的身体就抽搐一下,牙关咬得死紧,愣是没哼一声。
林婉儿就站在床榻旁,双手死死绞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几次想上前却又强忍住——她知道,现在不能打扰晚晴救治。
沈清弦站在一旁,将林婉儿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她轻轻走过去,握住林婉儿冰凉的手,低声说:“别怕,墨羽命硬,定能熬过去。”
林婉儿猛地抬头,眼眶已经红了,却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哑声道:“王妃,他……他真的会没事吗?”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绝望中的一丝期盼。沈清弦握紧她的手,感受到那手掌在微微发抖:“会没事的。晚晴医术高明,我们也会找到解毒的药材。”
晚晴将第七根牛毛针放入特制的瓷盘中,脸色发白地抬起头:“王妃,这毒……里面有‘鬼面蛛’的毒液,还有西南特有的‘腐心草’。若单是一种还好解,可这两种毒混在一起……”
“会怎样?”萧执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他的目光却落在林婉儿身上——那姑娘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会相生相克,变成新的剧毒。”晚晴擦了擦汗,“腐心草能腐蚀经脉,鬼面蛛毒会麻痹心脉。两者相遇,会形成一种慢性毒,中毒者不会立刻死,但会逐渐失去行动能力,最后在昏迷中脏器衰竭而亡。最麻烦的是,这种混合毒没有固定解方,需要根据中毒者体质和中毒深浅实时调整药量。”
她看向墨羽后背那片已经发黑发紫的皮肤:“墨羽大人身中七针,毒素已渗入经脉。若三日内解不了毒……”
“晚晴姑娘!”林婉儿终于忍不住,扑到床榻边,却又不敢碰触墨羽,只颤抖着声音问,“需要什么药材?我去找!无论多珍贵,我一定找来!”
晚晴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轻声道:“需要‘龙血竭’做药引,配合‘八脉回春’针法逼毒,或许能成。但龙血竭……”她想起仁和堂那批被预定的药材,眼神黯淡下去,“全京城只有仁和堂有存货,都被一位‘神秘客人’预定到年底了。”
林婉儿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被沈清弦一把拉住。
“婉儿,你去哪儿?”
“我去仁和堂!我去求他们!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哪怕跪着求——”林婉儿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王妃,墨羽他不能死……我们才成亲半年,他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桃花,说要教我骑马……”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清弦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找到龙血竭,墨羽一定会没事。”
她抬头看向萧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萧执走过来,沉声道:“林婉儿,墨羽是我的兄弟,我绝不会让他有事。你现在要做的,是守着他,帮他擦汗、喂水,配合晚晴的治疗。找药材的事,交给我和王妃。”
林婉儿抬起头,看着萧执坚定的眼神,又看向沈清弦,终于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转身回到床榻边,拿起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墨羽额上的冷汗。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什么珍贵瓷器。
沈清弦走到床榻边,看着面色灰败的墨羽,忽然俯身,将指尖轻按在他眉心。一缕温润的灵蕴露缓缓渗入——不是治病,而是护住他的心脉,延缓毒素蔓延。
墨羽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松,呼吸似乎平缓了些许。
“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沈清弦收回手,脸色也白了三分。灵蕴露虽能滋养,却非万能解毒圣药,强行护住心脉消耗极大。
林婉儿“扑通”一声跪下了:“王妃大恩,奴婢……”
“起来。”沈清弦扶起她,看着她的眼睛,“墨羽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该说谢的是我。你好好照顾他,其他的交给我们。”
她转身走出密室,萧执立刻跟上。林婉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着昏迷的墨羽,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说:“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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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晨曦透过云层,却驱不散笼罩在王府上空的阴霾。
沈清弦快步往书房走,一边吩咐:“顾青,你去请文先生过府一趟,就说我有要紧的香道古籍请他鉴赏。婉儿,你去五味斋,让赵掌柜准备一批上好的参茸补品,要王府瓷窑新烧的那批青釉罐装。另外,让他‘不小心’透露出去,说王妃为给王爷补身子,正在重金求购几味珍稀药材。”
顾青应声而去。林婉儿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王妃,奴婢想……想留在墨羽身边。赵掌柜那边,可以让小翠去吗?”
沈清弦停下脚步,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强忍的泪水,心中一软:“好,那你留下。让小翠去。”
“谢王妃。”林婉儿匆匆一礼,转身就往密室方向跑,跑了两步又停下,回头说,“王妃,您也要保重身子……墨羽说,您是王爷的命,您若有事,王爷会疯的。”
这话说得直白,却让沈清弦心头一暖。她点点头:“我知道,去吧。”
看着林婉儿匆忙离去的背影,萧执握住沈清弦的手:“墨羽娶了个好妻子。”
“是啊。”沈清弦轻声说,“所以我们必须救他。”
两人回到书房,沈清弦铺开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
一、查仁和堂预定龙血竭的“神秘客人”真实身份。
二、查昨夜袭击陈侍郎府的黑衣人来路,特别是他们的配合阵法和兵器制式。
三、查京城及周边所有药铺,最近三个月龙血竭的进货记录和流向。
四、严密监控永兴坊那处小院和刘三、孙郎中。
五、通知暗香阁、玉颜斋、凝香馆,近日若有陌生客人大量采购安神、解毒类香料药材,立刻上报。
写完,她取出特制的火漆,将纸条封好,唤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送到墨韵斋后院第三间厢房,交给穿灰衣的伙计。”
那是听风阁在墨韵斋的暗桩。墨羽重伤,听风阁的指挥暂时由副手接替,但沈清弦必须确保指令能准确传达。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腕间的灵蕴露传来微弱的反馈——刚才消耗太大,至少需要六个时辰才能恢复。
萧执走到她身后,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我已经让听风阁全力搜寻龙血竭。但对方既然敢用这种毒,恐怕已经料到我们会需要龙血竭解毒。我担心……”
“担心他们会借此设局。”沈清弦闭着眼睛接话,“所以我才让赵掌柜放出风声,说我需要珍稀药材给你补身子。这样一来,即便我们求购龙血竭,对方也只会以为是为了给你调养,而非救人解毒。”
萧执手法熟练地按着她的穴位:“你想将计就计?”
“对。”沈清弦睁开眼,眼中闪过资本女王算计时的光芒,“既然他们想用龙血竭卡我们脖子,那我们就让他们以为,我们需要的药材远不止龙血竭一样。五味斋、暗香阁、玉颜斋会同时放出风声,求购至少七八种珍稀药材,龙血竭只是其中之一。真真假假,让他们分不清我们的真实目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让文先生过府,是要借他的手,去‘偶遇’一位贵人。”
“谁?”
“太医院院判,陈太医。”沈清弦压低声音,“陈太医是太后的人,精通解毒之术,宫中秘药库的钥匙就在他手里。若宫中有龙血竭的存货……”
萧执立刻明白了:“你想通过陈太医,从宫中取药?”
“不是取,是‘借阅’。”沈清弦纠正,“文先生可以说,他在研究一卷古医方,需要查阅宫中珍藏的《西南百草图鉴》,那图鉴里恰好有龙血竭的详细记载和辨别方法。陈太医爱书如命,文先生若以珍本古籍相诱,他多半会答应。”
“然后呢?”
“然后,在查阅图鉴时,‘不小心’发现宫中秘药库里,恰好有龙血竭的存货记录。”沈清弦微微一笑,“陈太医为人耿直,若知道宫中有药能救人性命,而外面有人急需此药救命……以他的性子,定会上奏太后。”
萧执眼睛一亮:“太后若知道此事,以她对你的偏爱,定会准允赐药!”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强求,而是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沈清弦靠在椅背上,任由萧执按摩着紧绷的肩颈,“但这条路需要时间,我怕墨羽等不了那么久。所以还有第二条路——”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酉时三刻,清风茶楼,天字三号。
“这是今早有人塞进王府门缝的。”沈清弦将纸条递给萧执,“没有落款,但纸张是西南特产的‘云纹笺’,墨里掺了金粉——这是黑巫族祭祀用纸的习惯。”
萧执脸色一沉:“约你见面?”
“应该不是贾文。”沈清弦分析,“贾文上次用的是普通拜帖,这次却用了祭祀用纸。而且时间定在酉时三刻,正是日落时分,在巫蛊之说里,这是阴阳交替、鬼门将开的时辰。”
“你不能去。”萧执断然道,按摩的手停了下来,“太危险。”
“我知道危险。”沈清弦转身握住他的手,“但这也是机会。对方敢直接约我,说明他们急了,或者……有恃无恐。若我们能抓住这次会面,或许能直接揪出幕后之人,甚至拿到龙血竭。”
她看着萧执担忧的眼神,放软语气:“你放心,我不会孤身犯险。听风阁会提前布置,顾青带人明里跟着,暗处至少埋伏三十个好手。而且……”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只有拇指大小,瓶身温润,隐约透出淡金色的光泽。
“这是……”
“用灵蕴露滋养过的‘清心丹’。”沈清弦打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弥漫开来,“晚晴说,蛊毒多伴迷幻之效。这丹药能护住心神,百毒不侵——至少能撑一个时辰。”
萧执接过玉瓶,仔细端详。瓶中药丸只有三颗,颗颗圆润如玉,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芒,一看就非凡品。
“你用了多少灵蕴露?”他看向沈清弦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不多。”沈清弦轻描淡写,“这丹药本是备着以防万一的,如今正好用上。”
其实她没说实话。这三颗丹药,几乎耗尽了昨日恢复的灵蕴露,此刻她丹田空虚,至少要三四日才能补回来。但这话她不能说,说了萧执更不会让她去。
萧执盯着她看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答应我,一旦有危险,立刻发信号。我会亲自带人接应。”
“嗯。”沈清弦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疲惫感稍稍缓解。
窗外传来鸟鸣声,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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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文先生的马车停在安王府门口。
沈清弦在花厅接待他,桌上摊着几卷真正的古籍——都是她从空间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内容涉及西南草药和巫蛊之术,足够引起陈太医的兴趣。
“文先生,这次要劳烦你了。”沈清弦亲自斟茶。
文先生连忙起身:“王妃言重了。墨羽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能娶到婉儿那丫头,我还喝过他们的喜酒。如今他有难,老朽岂能袖手旁观。”
他说得真诚,眼中带着担忧。沈清弦心中一暖,将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文先生听完,郑重道:“王妃放心,陈太医与老朽是多年至交,他最是心软。若知道有古方能救命,而宫中恰有药材,定会相助。况且……陈太医的独子前年得了怪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是老朽从古籍里找到一个偏方,才救回一命。这份人情,他一直记着。”
沈清弦眼睛一亮:“那便更有把握了。先生此行,除了古籍,我再备一份薄礼。”
她示意小翠端上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笔是上好的紫狼毫,墨是御制的金烟墨,纸是暗香阁特制的洒金笺,砚是王府瓷窑新烧的雨过天青釉砚台,砚底刻着“悬壶济世”四字,是沈清弦亲笔所题。
“听闻陈太医酷爱书法,这套文房虽不值钱,却是我一点心意。”沈清弦道。
文先生连连点头:“王妃用心了。陈太医最爱风雅之物,这套文房正合他意。”
送走文先生,沈清弦回到书房。云舒已经在等着了,手里捧着一叠新核对的账册,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影,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王妃,凝香馆那边有发现。”云舒脸色凝重,“属下仔细核对了近半年的出入库记录,发现除了檀香,还有几味珍稀香料也有短缺。而且……时间上有规律。”
“什么规律?”
“每月十五。”云舒翻开账册,指着上面用朱笔圈出的日期,“您看,三月十五、四月十五、五月十五……每到这天,仓库的香料就会‘自然损耗’一些,少则一两,多则半斤。负责记录的孙师傅每次都会在备注里写‘鼠耗’或‘受潮’,但属下查了那几日的天气记录,都是晴天。”
每月十五……沈清弦想起李太妃宫里那个小太监出宫的日子。
“孙师傅现在何处?”
“告假了,说是老母亲病重,要回乡侍疾。”云舒道,“但属下让人去他老家问了,他母亲身体硬朗,根本没病。而且……孙师傅是三日前告的假,正是陈侍郎府遇袭的前一天。”
时间对上了。
沈清弦眼中寒光一闪:“看来,这个孙师傅不只是内鬼,还是对方安插的一颗重要棋子。他负责截留香料,每月十五交给那个小太监,再由小太监转送到永兴坊。”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已经开始凋零的菊花:“云舒,你继续查,看看除了凝香馆,其他铺子里有没有类似的‘规律性损耗’。特别是玉颜斋——那里的香料更珍稀,若对方真在炼制邪香,玉颜斋的货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是。”云舒应下,却欲言又止。
“还有事?”
“王妃……”云舒咬了咬唇,“五味斋赵掌柜那边,属下发现一件事。上个月他从‘百草堂’进的那批问题菌菇,当时负责验货的伙计明明说气味不对,但赵掌柜还是收了货。属下问那伙计,他说……说赵掌柜当时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清弦转身,盯着云舒:“你是怀疑赵掌柜知情?”
“属下不敢妄下定论。”云舒低头,“只是觉得蹊跷。赵掌柜是王府老人,一向忠心,按理不会做这种事。但……但万一是被人胁迫呢?”
沈清弦沉吟片刻:“此事先不要声张。你暗中留意赵掌柜这几日的动向,特别是他与哪些人接触。另外,五味斋所有的进货记录,你再核对一遍,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问题。”
“是。”
云舒退下后,沈清弦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孙师傅、刘三、现在可能还有赵掌柜……这些人若都是对方安插或胁迫的棋子,那这张网织得也太大了。
午时,小翠端来午膳——简单的三菜一汤,却都是灵蕴露滋养过的食材。沈清弦勉强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王妃,您多少再用些。”小翠劝道,“您从昨夜到现在就没好好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林姐姐特意交代了,一定要看着您吃完。”
沈清弦听到“林姐姐”三个字,心中一软。林婉儿自己守着昏迷的丈夫,却还惦记着她的饮食。
“放着吧,我晚些再吃。”沈清弦摆摆手,“煜儿呢?”
“小世子刚睡醒,乳母正陪着玩呢。”小翠笑道,“小家伙今日精神不错,抓着拨浪鼓不撒手。”
沈清弦心中一暖:“我去看看他。”
萧煜的房间里,小家伙果然正坐在厚绒毯上,手里攥着一个彩漆拨浪鼓,摇得咚咚响。见到沈清弦,他立刻扔掉拨浪鼓,张开小手要抱抱。
“娘……”含糊不清的奶音,听得沈清弦心都化了。
她抱起儿子,感受着那柔软温热的小身体,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些。萧煜趴在她肩头,小手抓着她一缕头发,咿咿呀呀地说着婴语。
“王妃,小世子今日好像特别黏您。”乳母笑道,“平时这个时辰都要睡回笼觉的,今日却一直睁着眼睛等您来。”
沈清弦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孩子的直觉往往最敏锐,煜儿这般反常,莫非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抱着儿子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母子身上,温暖而宁静。可这份宁静之下,却暗流汹涌。
“王妃。”顾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五味斋赵掌柜求见,说有要紧事禀报。”
沈清弦将儿子交给乳母,整理了一下衣襟:“让他到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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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赵掌柜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见沈清弦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王妃,老朽有罪!”
沈清弦示意他起来:“赵掌柜这是做什么?有话慢慢说。”
赵掌柜不肯起,将油纸包双手呈上:“王妃请看这个。”
沈清弦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朵干瘪的菌菇,颜色暗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腥气——正是血藤叶的气味。
“这是……”
“这是上个月从‘百草堂’进的那批菌菇里的。”赵掌柜声音发颤,“当时验货的伙计说气味不对,老朽本该拒收的。可是……可是……”
他猛地磕了个头,老泪纵横:“‘百草堂’的掌柜抓了老朽的小孙子!他说,如果我不收这批货,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老朽……老朽一时糊涂,就收了!”
沈清弦心中一凛:“你孙子现在何处?”
“昨晚才送回来。”赵掌柜擦着眼泪,“孩子被关了两天,吓坏了,现在还在发烧。老朽知道对不起王妃,对不起王府,可那是老朽唯一的孙子啊……”
沈清弦扶起他:“你先别急,孩子没事就好。此事不全是你的错,对方用这种卑鄙手段,防不胜防。”
她看着那些菌菇,掰开一朵,看到菌柄断面里的黑色蛊丝,脸色沉了下来:“这批菌菇里混了蛊卵。赵掌柜,这几日用过这批菌菇的点心,全部封存销毁。所有接触过这批货的伙计,立刻集中到西厢房,让晚晴姑娘逐一检查。”
赵掌柜连连点头:“是是是!老朽这就去办!”
“等等。”沈清弦叫住他,“你孙子被关在哪里,可还记得?”
“记得!是城西一处废弃的染坊!”赵掌柜急切道,“老朽昨晚去接孩子时,偷偷记下了位置。”
沈清弦立刻唤来顾青:“带人去那处染坊搜查,小心埋伏。另外,派人暗中保护赵掌柜的家人,不能再让他们出事。”
“是!”
赵掌柜又要跪下,被沈清弦拦住:“你先去处理善后。对外就说,五味斋发现那批菌菇有轻微霉变,为保品质,主动销毁并补偿客人。态度要诚恳,不能让人起疑。”
“老朽明白!谢王妃不罪之恩!”
赵掌柜退下后,沈清弦看着桌上那些菌菇,心中警铃大作。对方的手段越来越阴毒了,绑架胁迫、下蛊害人……这是要不择手段地打击王府的势力。
她必须尽快行动。
酉时一刻,沈清弦换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带着顾青和四个侍卫出了门。暗处,听风阁三十名好手早已就位。
临行前,她特意去密室看了一眼。墨羽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好了些许。林婉儿守在床边,眼睛红肿,却坚持着给墨羽擦拭身体、喂药。
“王妃……”见沈清弦进来,林婉儿站起身,欲言又止。
“放心,我一定会带回龙血竭。”沈清弦拍拍她的手,“好好照顾他,也照顾好自己。”
林婉儿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王妃小心。”
马车在清风茶楼后巷停下。今日茶楼格外安静,门口挂着的“包场”木牌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沈清弦下车时,腕间的灵蕴露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不是预警,而是一种近乎沸腾的感应,仿佛有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就在附近。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袖中的弩箭和那瓶清心丹,抬步走了进去。
茶楼里空无一人,连掌柜和伙计都不见踪影。只有天字三号雅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身形瘦削,手背上一道蜈蚣状的疤痕清晰可见。
正是那个孙郎中。
“安王妃,请。”他推开雅间的门,声音嘶哑。
沈清弦示意顾青等人在外等候,独自走了进去。
雅间里没有点灯,暮色从窗户透进来,映着桌边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人缓缓转过身。
沈清弦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但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诡异的双瞳,眼白泛着青灰色,正死死盯着她。
而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半人高的陶瓮。
瓮口,一双圆大、青白、冰冷的眼睛,正透过封口的黄纸,与她对视。
正是她梦中见到的那双眼睛。
“我们等你很久了,沈清弦。”黑袍老人咧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墨羽的毒,发作得可还及时?”
沈清弦心中一震,但面上依旧平静:“果然是你们下的毒。”
“不然呢?”老人笑了,笑声像破风箱般嘶哑,“不用这种方法,怎么请得动你这位安王妃大驾光临?”
他举起陶瓮,那双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幽幽的光:“我知道你们需要龙血竭救命。我可以给你,不止龙血竭,还有解药的完整配方。”
沈清弦不动声色:“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老人放下陶瓮,慢慢走到窗边,“把你那个西山药圃里所有的变异蚕种,还有培育方法,交给我。另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我要你腕间那东西的一滴本源。”
灵蕴露!他竟然能感应到灵蕴露的存在!
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但依旧保持镇定:“我若不答应呢?”
“那墨羽就死定了。”老人转过身,双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腐心草加鬼面蛛毒,天下除了黑巫族的独门解药,无人能解。就算你们侥幸找到龙血竭,也最多延缓他三五日性命。没有完整的配方,他必死无疑。”
他盯着沈清弦,一字一句道:“而墨羽一死,他那新婚的小妻子,怕是要殉情吧?我听说,那丫头对你忠心耿耿,你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守寡,甚至……随夫而去?”
沈清弦袖中的手握紧了。老人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她的软肋。
林婉儿对墨羽的情意,她看在眼里。若墨羽真的救不回来,那丫头……
“怎么样?”老人得意地笑了,“用一些蚕种和你的一滴血,换两条人命,这买卖很划算吧?”
暮色渐浓,雅间里光线昏暗。窗外传来隐约的打更声,酉时三刻到了。
沈清弦缓缓抬起手,腕间的白玉镯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看着老人那双诡异的双瞳,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这买卖确实划算。”
老人眼中闪过喜色。
但下一瞬,沈清弦的话让他脸色骤变——
“可惜,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威胁。”她往前一步,资本女王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蚕种我可以给,灵蕴露我也可以给。但前提是……你先交出解药和龙血竭。”
老人眯起眼睛:“你想空手套白狼?”
“不。”沈清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盒,打开,里面是三颗蚕卵——正是西山那几条变异蚕产下的,“这是定金。你把解药和龙血竭给我,我验明真伪后,再给你剩下的蚕种和灵蕴露。”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可以派一个人跟我回去取,也可以约在别处交易。但前提是,我必须先拿到能救人的东西。”
老人盯着那三颗蚕卵,眼中贪婪之色更浓。他能感觉到,那蚕卵中蕴含着奇异的生机,正是他们寻找多年的“金鳞蚕”血脉。
犹豫片刻,他终于点头:“好。解药和龙血竭我可以先给你一半。等你交出剩下的东西,再给另一半。”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瓷瓶里是半份解药,可以压制毒性三日。油纸包里是三两龙血竭,足够你们配药延缓毒性。”
沈清弦上前,先打开瓷瓶,灵蕴露立刻传来感应——确实是解毒之物,但里面还混了别的东西。
她又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暗红色的块状物,气味辛辣。灵蕴露的感应确认,这是真正的龙血竭。
“怎么,不放心?”老人冷笑,“你可以现在就试试。给墨羽服下半份解药,再配上龙血竭入药,最迟明早他就能醒。不过……”
他眼中闪过恶意:“解药只有一份,若你们想自己研究配方,那就只能救他一半。”
沈清弦收起瓷瓶和油纸包,将玉盒推过去:“明日此时,还是这里,我带剩下的东西来换另一半解药。”
“爽快。”老人收起蚕卵,“不过提醒你一句,别想耍花样。墨羽中的毒,除了我们的解药,无药可解。若你敢耍诈,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沈清弦没再说话,转身走出雅间。
门外,顾青等人立刻围上来。沈清弦低声道:“走。”
马车迅速驶离清风茶楼。车厢里,沈清弦打开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药丸呈暗红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灵蕴露剧烈震颤着,传递着强烈的警示——这解药里,混了蛊卵。
对方果然没安好心。给一半解药压制毒性,却在解药里下蛊。等墨羽服下,蛊卵在体内孵化,就成了新的控制手段。
好毒的计策。
沈清弦握紧瓷瓶,眼中寒光闪烁。
想控制墨羽,控制林婉儿,甚至通过他们控制王府?
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她将瓷瓶和龙血竭小心收好,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腕间的灵蕴露缓缓流转,虽然微弱,却坚定而温润。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经拿到了最重要的筹码——时间,和翻盘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