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正殿,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肃杀之气。萧执已换下沾染风尘的亲王常服,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坐于主位之上,面容冷峻,不怒自威。沈清弦坐在他身侧稍下的位置,也已换下繁重的冠服,着一身月白云纹常服,神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与冷意。
萧煜受了惊吓,回来路上哭了一场,此刻已被乳母抱下去妥善安抚。
殿中央,跪着那个被生擒的弩手,双手反剪,嘴角带着血迹,眼神狠厉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墨羽肃立一旁,面无表情,只是偶尔扫过那弩手的目光,冰冷如刀。
“说,谁指使你的?”萧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在大殿中回荡。
那弩手梗着脖子,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老子既然失手,就没想活着出去!”
萧执眸色一沉,并未动怒,只淡淡道:“墨羽。”
墨羽上前一步,甚至未见他有太大动作,只手指在那弩手肩颈某处轻轻一按。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骤然响起,那弩手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软下去,浑身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痛苦与扭曲。
沈清弦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垂眸敛去眼中情绪。她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深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只是这审讯手段,终究有些触目惊心。
萧执的目光始终平静,待那惨叫声渐弱,化为压抑的呜咽,才再次开口:“本王再问一次,谁,指使你的?”
那弩手瘫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眼中之前的狠厉已被恐惧取代,断断续续地道:“是……是‘黑市’的中间人……找、找上的我们……只、只说目标是安亲王……事成之后,黄金千两……”
“中间人是谁?如何联络?”墨羽冷声追问。
“不、不知道真名……都叫他‘蝮蛇’……在城南的‘暗香’赌坊后巷……有、有个特定的标记……留下消息,他会主动联系……”
“蝮蛇?”萧执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看向墨羽。墨羽微微摇头,表示此前并未重点关注过此人。
“除了行刺本王,可还有别的指令?比如,针对王妃?”萧执的目光锐利如箭,射向那弩手。
弩手艰难地摇头:“没、没有……只说了王爷您……”
萧执沉吟片刻,对墨羽道:“将他带下去,撬开他的嘴,本王要知道所有细节,包括‘蝮蛇’的样貌、口音、习惯,以及他们接头的所有方式。”
“是。”墨羽挥手,立刻有两名暗卫上前,将那如同烂泥般的弩手拖了下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执这才转向沈清弦,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歉疚与后怕,伸手覆上她放在膝上、微微发凉的手:“清弦,今日吓着你了,还有煜儿。” 他回想起那支淬毒的弩箭,若非清弦急中生智那一下阻碍,后果不堪设想,此刻仍心有余悸。
沈清弦反手握住他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摇头:“你我夫妻一体,何出此言。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她抬眼看他,眸中带着担忧,“这‘蝮蛇’和背后的主使,恐怕与江南之事,以及京中近日风波都脱不了干系。”
“嗯。”萧执眼神转冷,“江南那边,我虽清理了一批,但难免有漏网之鱼,或者……京城这边,有人贼心不死,想在我回京的路上做最后一搏。”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无论是谁,既然伸了手,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
他看向沈清弦,语气转为温和却坚定:“清弦,我既已回京,这些魑魅魍魉之事,便交给我。你无需再为此劳心伤神。”
沈清弦知他心意,心中暖融,却并未完全应下,只道:“朝堂之事我自不便插手,但产业与内宅,我需得心中有数,方能与你里外呼应。”她并非依附乔木的丝萝,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橡树。
萧执看着她清亮坚定的眼眸,知她性子,也不再勉强,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好。只是万事小心,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
这时,顾青在外求见。
“进来。”
顾青步入殿内,行礼后禀报:“王爷,王妃,府内外已重新布防完毕,各处岗哨皆已加倍,尤其是世子的院落,已由属下亲自挑选的人手看守。”
“有劳顾管事了。”萧执颔首。他对顾青的能力是认可的,此人沉稳心细,对清弦忠心耿耿,是护卫内宅的得力人选。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顾青沉声道,目光扫过沈清弦,见她神色尚可,心下稍安,便不再多言,默默退至一旁阴影处,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萧执又对沈清弦道:“明日我需入宫面圣,禀报江南之事。府中一切,还需你多费心。”
“我晓得。”沈清弦点头,“你放心去便是。”
夫妻二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府中事务及产业近况,萧执听闻沈清弦果断与承恩公府切割、并成功推行五铺联动、稳定甚至提升了各产业盈利,尤其是那份丰厚的内帑分红时,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他的清弦,无论在何种境况下,总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帖周全。
夜渐深,殿内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历经分别与风险,此刻的安宁与并肩,显得尤为珍贵。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安宁只是暂时的。擒获的弩手,神秘的“蝮蛇”,以及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
萧执握着沈清弦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心中充满了踏平一切阻碍的决心。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阴谋诡计,他都会护好他的妻儿,守住他们的家业,让所有敢伸爪子的宵小,付出惨痛的代价。
夜色笼罩下的安王府,如同一头苏醒的雄狮,獠牙已露,静待着下一个敢于挑衅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