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凯旋归期将近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安王府内一扫之前的沉郁,仆从们脸上都带着喜气,洒扫庭除,张灯结彩,准备迎接主人的归来。连带着京城的风向也似乎微妙地转变,那些原本观望甚至隐隐带着恶意的目光,此刻也多了几分审慎与忌惮。
沈清弦心中亦是充满了期盼,但她并未被这喜悦冲昏头脑。越是临近萧执归期,她越是谨慎。府内防卫有增无减,对各处产业的巡查也更为严密。她体内那洼灵蕴露,近日来却一反常态,不再有明确的警示悸动,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短暂的宁和,这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日,她正在查看工坊送来的、用新改良蚕丝织成的一批“流光锦”样品,色泽比以往更为流光溢彩,触手温润,连一旁被抱来玩的萧煜都伸出小胖手,好奇地想去抓那滑溜的布料。
“王妃,”周文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有消息了,关于那个胡三。”
沈清弦立刻放下手中的锦缎:“进来说。”
周文砚快步走入,压低声音道:“听风阁的人在南城一处三教九流混杂的赌坊里找到了胡三的踪迹。此人嗜赌如命,欠了不少印子钱,被我们的人‘恰好’遇上,帮他解了围,套了些话出来。”
“他怎么说?”沈清弦凝神细听。
“据胡三说,大概两个月前,确实有个番邦人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钱和一个锦囊,让他想办法将锦囊送到户部陈侍郎夫人手中,并暗示夫人可以借此与安王府搭上关系。至于锦囊里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他只负责传话和送货。”周文砚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但胡三还说了一个奇怪的信息。他说那个番邦人说话腔调很怪,不像是常见的西域胡商,倒有点像……南边那些雨林部落的腔调,而且,那人手臂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青黑色的刺青,形状像……像盘绕的蛇。”
南边雨林部落?盘蛇刺青?沈清弦蹙起眉头。这和她之前推测的西域“金月”部族似乎对不上。是胡三看错了?还是对方故意混淆视听?或者……牵扯进来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那个番邦人后来去了哪里?可还有联系?”沈清弦追问。
“胡三说,那人交代完事情就走了,再没见过。他也试图找过,想再捞点好处,但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周文砚回道,“王妃,此事越发蹊跷了。若真是南边部落的人,他们为何要插手京城之事?还偏偏找上我们?”
沈清弦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整合着所有线索:金丝(西域)、幻梦幽兰种子(通过柳氏)、番邦人(可能来自南边)……这几者之间,似乎缺少一个关键的连接点。
“那个番邦人提到的,能让柳氏与安王府搭上关系的‘凭借’,除了那包种子,可还有别的?”沈清弦捕捉到一个细节。
周文砚想了想,道:“胡三回忆说,那番邦人好像提过一句,说什么……‘王妃正在寻找世间珍奇,此物或可投其所好,若有机缘,或能得知更多关于……关于……’后面的话声音很低,胡三没听清,只隐约听到‘圣地’、‘钥匙’几个模糊的词。”
圣地?钥匙?
沈清弦心中猛地一跳!难道对方指的不是具体的物品,而是……某种地点或者契机?这与姜堰推测的培育“金鳞蚕”可能需要特殊“引子”和环境的说法,似乎隐隐对应上了!
对方不是在简单地抛诱饵,而是在引导她去寻找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可能既有“金鳞蚕”和“龙血桑”的活种,也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
“立刻加派人手,根据胡三提供的有限特征,全力追查那个番邦人的下落!重点是南边来的、带有盘蛇刺青的人!”沈清弦当机立断,“同时,让墨韵斋查阅所有关于南方雨林部落,尤其是与蛇类图腾、奇异植物、珍稀丝织有关的记载和传闻!”
“是!”周文砚领命,正要退下,又被沈清弦叫住。
“还有,”沈清弦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让我们的人,暗中盯紧承恩公府,尤其是那位二爷和他手下清客的动向。我总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南边线索,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她有预感,承恩公府很可能想利用这复杂的情势,浑水摸鱼,甚至借刀杀人。
周文砚神色一凛:“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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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清弦紧锣密鼓追查新线索的同时,承恩公府内,冯夫人也得到了胡三被安王府找到的消息。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冯夫人气得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早就让他办完事就远远躲起来,竟然还敢留在京城赌钱,被人轻易找到!”
心腹嬷嬷低声道:“夫人息怒,好在胡三知道的有限,就算说了些什么,安王妃也未必能猜到我们的真正意图。只是……安王即将回京,我们是否要暂缓……”
“缓?再缓就来不及了!”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萧执回来,夫妻联手,就更难对付了!必须在他回来之前,让安王妃对这‘金鳞蚕’之事深信不疑,最好能引她亲自去寻!南边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夫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要安王妃的人查到那条线,自然会找到我们准备好的‘线索’,指向那个地方……到时候,任凭她安王妃有通天的本事,进了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就算她侥幸能出来,得到活种,我们也有后手……”嬷嬷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捻着佛珠,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很好。记住,此事要做得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我们牵扯进去的痕迹。我们要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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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晚膳时分。
沈清弦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便让乳母将玩累睡着的萧煜抱下去安置。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深沉的夜色。
体内灵蕴露依旧平静,但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清晰。对方布下的局,一层套着一层,从西域到南疆,从金丝到危险的种子,如今又牵扯出神秘的“圣地”与“钥匙”……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或政治倾轧那么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深的、关于某些失传秘技或者古老传承的阴谋。
而萧执的归来,在带来强大助力的同时,也可能使得这暗中的较量彻底浮出水面,变得更加激烈和凶险。
她轻轻抚摸着腕间萧执送她的羊脂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执之,”她望着南方,喃喃低语,“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会守住这里,等你回来。”
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商业上的,还有面对这些未知危险时的自保与反击之力。或许,是时候更深入地探索和利用那方随着她与萧执感情稳固而日益玄妙的空间,以及那洼神奇的灵蕴露了。
夜色浓重,京城万家灯火,却照不亮某些人心中的算计与黑暗中涌动的杀机。归期已定,但通往团聚的路,似乎依然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