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离京半月有余,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的波澜却未曾停歇。沈清弦坐镇王府,每日处理各处产业报来的事务,听取听风阁与墨韵斋交替送来的消息,看似从容,心神却时刻紧绷。
这日,她正在翻阅云锦阁送来的秋装订单汇总,林婉儿步履稍急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姐姐,”私下无人时,林婉儿仍沿用旧称,将一份来自五味斋的急报放在沈清弦面前,“石师傅那边出了点状况。”
沈清弦放下手中账册,接过急报快速浏览,眉头微蹙。原来,近日城中几家与煨暖阁有竞争关系的酒楼,不知从何处得了五味斋供应给煨暖阁的几款特制酱料,虽未能完全仿制,却也推出了七八分相似的菜品,价格却低廉不少,吸引了不少原本光顾煨暖阁的食客。更麻烦的是,市面上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说五味斋的酱料之所以味道独特,是用了些“不干净”的食材或是“秘制”的古怪方子,吃多了于身体无益。
“看来,他们是觉得王爷不在,我又是个内宅妇人,便觉得有机可乘了。”沈清弦放下急报,脸上并无慌乱,反而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先是工坊,现在是五味斋,是想一点点剪除我们的羽翼。”
“姐姐,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让石师傅立刻调整酱料配方?”林婉儿问道。
“配方自然要调整,但不能是被动应对。”沈清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枝叶渐黄的树木,脑中飞速运转,“对方能拿到我们的酱料,无非两个途径:要么是煨暖阁内部有人被收买,泄露了用于菜品的酱料;要么就是在五味斋到煨暖阁的运送途中做了手脚。让周先生和赵公公暗中彻查。至于调整配方……”
她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资本女王面对市场竞争时的锐利光芒:“石大川之前不是一直在尝试用菌菇高汤和陈年橘皮提升酱料的后味吗?让他不必再小规模试验了,立刻将最新、最成熟的改良方子用于供给煨暖阁的特制酱料中,我们要推出味道更胜一筹的‘新品’,彻底拉开与仿冒者的差距。同时,让五味斋对外宣称,因原料升级、工艺改进,经典款酱料价格暂不做调整,但新推出的‘御品系列’将限量供应,价格上浮三成。”
林婉儿有些不解:“姐姐,此时涨价,岂不是更将客人推向别家?”
沈清弦微微一笑:“婉儿,你要明白,能去煨暖阁用饭,并且在意那几道特色酱料菜的,绝非只图便宜的普通食客。他们要的是‘独特’,是‘品质’,是‘面子’。我们越是提价限量,越是强调原料工艺的升级,对他们而言,吸引力反而越大。而那些被低价吸引走的客人,本就不是我们核心的目标。我们要用这种方式,重新定义高端,让模仿者永远慢我们一步,只能跟在我们后面吃灰。”
林婉儿恍然大悟,眼中满是钦佩:“姐姐深谋远虑,婉儿明白了!我这就去传话。”
“等等,”沈清弦叫住她,“还有,让陆青在下一期《商询》上,刊登一篇介绍五味斋如何精选天然原料、遵循古法酿造,以及石大川师傅数十年如一日钻研酱艺的文章,不必提及其他,只讲我们自己的坚持和品质。再让暗香阁和玉颜斋配合,为购买‘御品系列’酱料的客人,准备一份用云锦阁边角料特制的小小调味料包布袋,作为赠礼。”
“是,姐姐!”林婉儿领命,匆匆而去。
沈清弦独自站在窗前,体内灵蕴露平静无波,似乎认可了她这番应对。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对方绝不会仅止于此。
果然,两日后,周文砚带来更棘手的问题。
“王妃,漕运那边传来消息,我们商会名下三艘满载江南丝绸和香料的货船,在途经淮安段时,被当地税吏以‘货物清单与实物可能存在不符’为由,强行扣下核查,言明至少需滞留十日。”周文砚面色凝重,“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船上货物皆有清晰账目和路引,何来不符之说?耽搁十日,不仅影响交货,货品也可能因保管不当受损,且泊位费用亦是损失。”
沈清弦眸光一冷。萧执刚去江南整顿漕务,对方就在半路上下绊子,这是在试探,也是在施压。
“负责扣船的是何人?与承恩公府可有牵连?”她沉声问。
“听风阁正在核实,但八成脱不了干系。”周文砚道,“王妃,是否请王爷在江南那边……”
“不必。”沈清弦打断他,语气果断,“王爷在江南有更要紧的事,此事我们不能事事依赖他。既然他们按‘规矩’办事,我们便也按‘规矩’来应对。”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第一,立刻飞鸽传书给江南商会总号,让他们派出最好的账房和管事,携带所有备份文书,快马加鞭赶往淮安,配合‘核查’,态度要恭谨,手续要齐全,但每一步都要记录在案,若有任何不合规之处,当场提出异议,保留证据。”
“第二,让我们的货船负责人,以商会名义,向淮安府衙递交正式文书,陈述货物被扣可能造成的巨大损失,并‘恳请’府衙监督税吏核查过程,确保公正高效,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文书副本,通过墨韵斋的渠道,设法递一份到都察院某位与我们交好的御史手中。”
“第三,”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让我们在淮安附近州县的合作商号,故意放出风声,就说因漕运核查日益严苛,延误频发,商会正在考虑部分货物转走陆路,或寻求与其他漕帮合作。我倒要看看,淮安那边的地方官和漕运官员,担不担得起‘阻碍漕运、影响税赋’这个责任!”
周文砚听得心潮澎湃,王妃这一套组合拳,有软有硬,有明有暗,既遵循了明面规则,又施加了足够的压力,还留了后手反击的空间,可谓滴水不漏。
“王妃英明!属下立刻去办!”
周文砚退下后,沈清弦轻轻吐出一口气。应对虽然想好了,但执行起来仍需时间和运气。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开始给萧执写信。并非求助,只是将京中情况娓娓道来,让他安心在江南行事,字里行间,是全然信任与并肩而战的默契。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交给心腹以特殊渠道送出。她走到院中,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仰头望去,夜空繁星点点,一如这京城局势,看似明朗,实则深邃难测。
她知道,扣船事件只是一个信号。承恩公府,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正在多方位地试探她的底线和能力。萧执不在,她便是安王府和名下所有产业的主心骨。她不能退,不能乱,必须比以往更加冷静、更加果决。
“执之,你放心,”她望着南方,低声自语,“京城有我,你的后方,乱不了。”
体内灵蕴露似乎感应到她的心绪,传来一阵温润平和的波动,悄然滋养着她有些疲惫的精神。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