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渊应召而来,听沈清弦提及灵蕴露对东南方向的微妙感应,虽不解其玄妙,却毫不迟疑地领命:“夫人放心,属下即刻通过墨韵斋的渠道,查探那片区域近期有无异常,尤其是与魏谦、庞敬往来密切的府邸。”
沈清弦颔首,补充道:“不必只盯着高门大户,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别院、书斋、甚至茶楼酒肆,都需留意。有时,真正的暗流恰恰藏在不起眼之处。”这是她多年商海沉浮的经验之谈。
“属下明白。”俞文渊心领神会,匆匆离去安排。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清弦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灵蕴露的这次异动,绝非空穴来风。东南方向……除了高官显贵,似乎还有几家颇有声望的文人清流聚居,魏谦一个手握实权的转运使,与清流往来过密,本身就显得有些突兀。
她按下思绪,继续处理玉颜斋江南分号的策划。既然要立足,便要一鸣惊人。她提笔写下“花朝节限定”、“会员等级制”、“与凝香馆联名香露”等几个关键词,脑中已勾勒出初步的营销方案。资本运作的手段,结合这个时代的特色,方能无往不利。
傍晚,萧执回来,听闻沈清弦白日的感应及安排,神色凝重了几分。“听风阁在东南方向亦有暗桩,我会让他们与墨韵斋的消息相互印证。”他握住沈清弦的手,感知着她指尖的温度,沉声道,“这灵蕴露的感应,虽难以捉摸,但宁可信其有。你自己也需多加留意,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告知我。”
“我知道。”沈清弦回以安心的笑容,将下午拟定的玉颜斋策划递给他看,“执之,你看看这个。我想在金陵复制京城的成功,但需更贴合江南风情。另外,我有个想法,无论是玉颜斋、凝香馆,还是将来的‘流光锦’,我想分出半成至一成的干股,献给皇兄。”
萧执接过策划,闻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与赞赏:“充盈国库,安圣心,避锋芒。清弦,你总是思虑周全。”他细细看着策划上的条目,虽有些词句新颖,但核心的让利、造势、锁定客户等手段,他一看便知其中精妙,“此法甚好。皇兄知晓,必定欣慰。此事我来办。”
“嗯。”沈清弦点头,靠在他肩头,“树大招风,我们求财,更要求稳。皇兄的支持,比多少银钱都重要。”
萧执揽住她,低头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是凝香馆特制的兰芷香露,清雅宁神。“都依你。只是辛苦你,既要操持这些,还要顾及内宅、教养煜儿。”
“有你在,便不觉得辛苦。”沈清弦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依赖与满足。
这时,乳母抱着刚睡醒的萧煜过来。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到父母,立刻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沈清弦接过儿子,萧执也凑过来,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儿子嫩滑的小脸蛋,萧煜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手胡乱挥舞着,试图抓住父亲的手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温馨得让人心醉。
晚膳后,萧执去书房处理听风阁送来的密报。沈清弦则召见了苏芷兰,将玉颜斋分号筹备的一些前期工作,比如寻找合适铺面、初步联络本地香料鲜花供应商等事宜交给她去尝试接触。
苏芷兰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提出一两个细节问题,显是用了心。“夫人信任,芷兰必当竭尽全力。只是……与那些商家打交道,若提及安王府,恐有仗势之嫌,若不言明,又恐对方轻视……”她略显迟疑地提出顾虑。
沈清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能想到这一层,证明她确实可堪培养。“初期接触,不必亮明身份,只说是京中商户欲在金陵开设分号,探探虚实即可。待选定合作对象,再由俞先生或以王府名义正式接洽。具体分寸,你自行把握。”
这便是给予了相当大的自主权。苏芷兰心中激动,再次深深福礼:“是,芷兰明白了。”
退出正房时,苏芷兰在廊下遇见了正要向萧执回禀事情的俞文渊。两人目光相接,苏芷兰微微颔首示意,俞文渊亦回以温和一笑,并未多言,便错身而过。虽只一瞬,但苏芷兰能感觉到,这位表兄对她在此处立足是乐见其成的,心中不由更定。
夜色渐深,萧执回到内室,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有消息了?”沈清弦正对镜梳理长发,从镜中看到他神色,便问道。
“嗯。”萧执走到她身后,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玉梳,动作轻柔地为她通发,“听风阁回报,东南方向,吏部侍郎林墨的别院,近日有生面孔出入,看似文人,但举止间似有武人痕迹。而且,魏谦的心腹师爷,三日前曾秘密到访过林府,并非走的正门。”
“吏部侍郎林墨?”沈清弦微微蹙眉,“此人风评似乎尚可,以清流自居,竟也与魏谦有牵扯?”她体内的灵蕴露在此刻似乎微微一动,虽不强烈,却让她更加确认白日的感应与林府有关。
“知人知面不知心。”萧执放下玉梳,双手按上她的肩,力道适中地揉捏着,“林墨掌管部分官员考绩,江南官场盘根错节,他未必干净。魏谦与他勾结,所图恐怕不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钦差将至,他们怕是坐不住了,想要在钦差到来前,要么抹平痕迹,要么……找好替罪羊。”
他的气息拂在耳畔,带着熟悉的温热。沈清弦放松地靠向他,享受着他难得的伺候:“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静观其变,收集证据。林墨这边,既然灵蕴露有所感应,或许是个突破口。我已加派人手盯着。”萧执的手法从肩颈移至背脊,舒缓着她日间伏案的疲惫,“倒是你,莫要太过劳神。工坊、铺子、还有朝堂这些纷争,有我。”
沈清弦转过身,搂住他的腰,仰头看他:“我们说好要并肩的。”她的眼眸在灯下显得格外清亮,“你在前朝应对明枪暗箭,我在后方稳固根基、筹集钱粮,这本就是一体。我只是不想你独自承担所有。”
萧执心中触动,低头抵着她的额间,叹息般唤道:“清弦……”他的妻子,从来都是与他并肩而立的存在。他不再多言,只是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红帐垂下,掩去一室春光。相较于前夜的急切,今夜萧执的动作更多了几分缠绵与珍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唇瓣,最后流连于纤细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沈清弦在他身下软成一池春水,回应着他的热情,指尖在他坚实的背脊上留下浅浅的划痕。灵蕴露随着情动缓缓流转,滋养着彼此的身心,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与欢愉。
事毕,萧执依旧将她圈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汗湿的背。沈清弦慵懒地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儿。
执之,”她声音带着倦懒的沙哑,“待玉颜斋站稳,墨韵斋亦可考虑在金陵开设分号。此地文风鼎盛,正是墨韵斋传播文名、结交清流的好时机。”墨韵斋,明面是书斋印社,实则是搜集文人清流动向、引导舆论的暗桩,与完全处于地下的听风阁,一明一暗,相得益彰。
“好。”萧执闭着眼,下颌轻蹭她发顶,“人选、地点,你可自行斟酌。需要听风阁协助筛查,随时告诉我。”
“嗯。”沈清弦在他怀中寻到最舒适的位置,沉入黑甜。萧执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亦安然入睡。
随后几日,表面依旧平静。工坊运转有序,苏芷兰在外奔走渐入佳境,俞文渊则将墨韵斋搜集到的关于林墨的信息整理呈报。
沈清弦仔细翻阅。林墨表面清廉,府邸简朴,但其妻女用度奢靡,其子在外经营的产业亦与俸禄不符。更引她注目的是一条信息:林墨近日偶得一幅前朝大家失传已久的《秋山访友图》真迹,欣喜若狂,却秘不示人。
“《秋山访友图》……”沈清弦指尖轻点纸面。魏谦贪敛的财物,通过古玩字画这等“雅物”洗白输送,再隐蔽不过。这或许就是关键。
她让俞文渊设法确认此画真伪及来源。同时,她也开始物色新的人手。苏芷兰与俞文渊各有所长,但她还需一个能完全放心、行事果决、甚至能处理些非常之事的心腹。
这日,她正浏览听风阁提供的一些身家清白、能力出众者资料,周管事来报,苏芷兰求见,还带着一名陌生青年。
沈清弦敛眸:“传。”
苏芷兰入内,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跟在她身后的青年约二十上下,身形挺拔,面容算不得英俊,却线条硬朗,尤其一双眼,沉静锐利,穿着寻常布衣,举止间却透着干练。
“夫人,”苏芷兰福礼禀道,“妾身今日去南城看铺面时,遇几个地痞寻衅,是这位顾青壮士出手解围。他……他自称故人之后,特来求见夫人。”说着,奉上一枚半旧玉佩。
沈清弦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刻一模糊的“沈”字。原主记忆翻涌——这是她早逝生母身边一位忠仆赵嬷嬷的信物!嬷嬷早年放出府后便失了音讯。
她抬眸,目光如炬看向那青年:“此物何来?”
顾青不卑不亢行礼,声线平稳:“回夫人,此玉佩乃家祖母临终所赐。祖母赵氏,曾在沈夫人身边侍奉。祖母遗命,命小人前来投效夫人,以报旧主恩德,并归还此物。”言罢,又呈上一封泛黄书信,“此乃祖母亲笔,详述信物来历与小人身世。”
沈清弦展信细阅,字迹略显朴拙,内容却清晰,确是赵嬷嬷口吻,述及离府后境遇、抚养顾青成人及盼其效忠小主之心。信中提及顾青自幼习武,亦读过书,心思缜密。
沈清弦指腹摩挲玉佩,同时悄然调动灵蕴露那辨识成分的基底能力感知信纸墨迹,确认年代久远,无毒无害。她审视顾青,见他眼神澄澈,姿态沉稳,在她目光下无半分闪躲。
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指引?
“你祖母的心意,我知晓了。”沈清弦收起玉佩与信,语气缓和些许,“你既来投,有何打算?”
顾青拱手,言辞简洁:“小人粗通武艺,略识进退,愿供夫人驱策,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沈清弦沉吟片刻,未立刻应允,只道:“你且暂留别院,随俞先生熟悉事务。具体安排,容后再议。”
“是,谢夫人。”顾青再次行礼,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待苏芷兰引顾青退下,沈清弦指尖轻抚那枚温润玉佩。母亲当年善缘,结下今日之果?此人可用与否,尚需时间与事实检验。她已暗下决心,必让听风阁将顾青底细查个水落石出。
她行至窗边,遥望东南。林墨、魏谦、可能的字画勾连、突然出现的故人之后……金陵城的这盘棋,棋子正一一落位。而她体内那洼灵蕴露,此刻沉寂如古井,仿佛在蛰伏,等待着风起云涌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