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与孙管事被拿下,工坊内一时间人心惶惶。那批被做了手脚的特供“秋水缎”被单独隔离封存,陆明远强撑着伤势,带着几名可靠的护卫,依照沈清弦的命令,将之前排查出的另外两名行为异常的染料匠人也控制起来,分别关押审问。
别院书房内,气氛凝重而肃杀。
沈清弦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灵蕴露正在缓慢滋养着她的心神,但短时间内连续动用能力进行精细的成分分析,消耗远超预期。萧执坐在她身旁,一手握着她的手,源源不断的温热内息透过掌心缓缓渡入,助她恢复,另一只手则翻看着巽风刚送来的初步审讯记录。
“李四招了。”萧执声音冷沉,“指使他的是孙管事,提供的药物也是孙管事给的。他只负责在织造时,按照孙管事指示的特定位置和手法涂抹。至于药物来源和最终指使者,他一概不知。”
“孙管事呢?”沈清弦闭着眼,轻声问。
“是个硬骨头,用了些手段,只承认是自己对王府不满,挟私报复,坚称无人指使。”萧执放下记录,眼中寒光凛冽,“另外那两个染料匠人,倒是吐露了一些。他们是被孙管事用重金收买,负责在部分染料中掺入杂质,影响成品色泽的稳定性,制造工坊技艺不精的假象。他们隐约知道孙管事背后还有人,但接触不到核心。”
线索似乎断在了孙管事这里。
“那个返回杭州的信使呢?”沈清弦又问。
“已经控制住了。”萧执道,“他交代,他的任务就是将样本丢弃,制造送往金陵分析的假象,然后返回杭州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至于指示来自谁,他只知道是上面的人,每次联系方式和地点都不同。”
一切都指向一个谨慎而狡猾的对手。魏谦显然深谙此道,层层隔断,即便斩断了几只触手,也难以直接牵连到他身上。
“看来,想凭这几个人证物证直接扳倒魏谦,难。”沈清弦睁开眼,眸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不过,肃清了工坊内部的蛀虫,断了他在此处的耳目,已是极大收获。”
萧执点头,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紧:“嗯。当务之急,是稳定工坊,恢复生产。至于魏谦……这笔账,暂且记下。他在江南布局越深,破绽总会露出来。韩冲和苏万程那边,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这时,青黛端着一个小盅进来:“王妃,厨房炖了安神补气的参汤,您用一些吧。”
萧执接过汤盅,亲自试了试温度,才一勺一勺地喂给沈清弦。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与平日杀伐决断的冷硬模样判若两人。
沈清弦乖乖喝着,温热的汤水下肚,配合着萧执渡来的内息,感觉疲惫感消散了不少。她看着萧执近在咫尺的俊颜,心中柔软,低声道:“我没事了,执之,你自己也歇歇。”
“无妨。”萧执喂完最后一口,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她的嘴角,“看你无事,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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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杭州工坊召开了全体工匠大会。
沈清弦的身体已基本恢复,与萧执一同出席。她今日穿着一身较为正式的藕荷色襦裙,面容依旧清丽,但眼神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威仪。萧执则是一如既往的玄色常服,面容冷峻,目光扫过台下,无人敢与之对视。
陆明远站在下首,伤势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
台下,近百名工匠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孙管事、李四等人的下场,他们已有耳闻,心中皆是惴惴不安。
沈清弦走到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沉稳:“近日工坊之事,想必诸位已有听闻。孙贵、李四等人,利欲熏心,受人指使,意图破坏工坊生产,损毁王府声誉,现已按律严惩!”
她的话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台下众人心头一紧。
“然,”沈清弦话锋一转,语气稍缓,“此事乃少数害群之马所为,与绝大多数勤恳做工的诸位无关。王府赏罚分明,绝不会因少数人之过,牵连无辜。”
这话让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
“自即日起,工坊将立新规。”沈清弦继续道,条理清晰,“一,严查原料入库,设立三重查验,凡以次充好者,一经发现,立即送官,绝不姑息!二,明确工艺标准,建立工匠考核晋升制度,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三,凡举报不法、维护工坊利益者,核实后重赏!”
她每说一条,台下工匠的眼神就更亮一分。这些规矩,看似严厉,实则给了他们这些踏实做事的人更多的保障和上升通道。
“工坊是大家的立身之本,王府亦是大家的倚仗。”沈清弦最后道,“唯有上下齐心,工坊才能兴旺,诸位的生活也才能越来越好。望诸位引以为戒,恪尽职守,与王府共荣辱!”
她没有过多煽情,只是将利害关系摆得清清楚楚。台下沉寂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谨遵王妃教诲!我等必尽心竭力!”随后,附和声此起彼伏,工匠们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生气和希望。
陆明远看着台上那个年纪轻轻却气场强大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更是下定决心,要牢牢抓住这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大会结束后,萧执和沈清弦又单独留下了陆明远。
“陆管事,”萧执看着他,“你的失察之罪,暂且记下。如今工坊初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本王与王妃再给你一次机会,望你莫要再令我们失望。”
陆明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却坚定:“王爷、王妃再造之恩,明远没齿难忘!日后必定兢兢业业,肝脑涂地,若再有负所托,天诛地灭!”
“起来吧。”沈清弦温声道,“你的能力,我们是知道的。日后工坊大小事务,你需更加用心。尤其是与金陵苏东家那边的‘流光锦’合作事宜,你要全力配合,确保原料供应和初期试产的顺利进行。”
“是!属下明白!”陆明远重重磕头。
处理完工坊事宜,回到别院,沈清弦才真正放松下来。接连的劳心劳力,让她靠在萧执怀里几乎不想动弹。
“累了?”萧执轻抚着她的背脊。
“嗯。”沈清弦懒懒地应了一声,“不过,心里踏实了不少。工坊这个根基,总算暂时稳住了。”
“辛苦你了。”萧执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接下来,我们去金陵。苏万程和韩冲那边,需要我们去亲自推动。而且,”他语气微冷,“魏谦在金陵经营日久,也是时候去会会他了。”
沈清弦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好。杭州这边,有陆明远看着,应该出不了大乱子。我们也该去会会那位靖王府的长史大人了。”
她顿了顿,想起一事,看向萧执:“执之,如今我们在江南的产业渐多,玉颜斋、暗香阁、凝香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虽说五味斋和煨暖阁的股份已献与皇兄,但我想着,是否趁此机会,将玉颜斋、暗香阁、凝香馆这三处也各分出一成干股,赠予皇上?一则感念皇上一直以来的回护,二则……也让皇上更安心些。”她深知,财富与声望日益增长,需懂得适时分享,方能长久。
萧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欣慰,他的清弦,总是如此通透睿智,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他握紧她的手,温声道:“清弦思虑周全。此事待我们回到金陵,诸事稍定,我便寻机向皇兄提及。主动献上,总比日后引人猜忌要好。”
沈清弦点头,将脸颊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到无比安心。
夜色渐深,杭州别院内灯火温馨。经历了内鬼风波,工坊如同经历了一场涤荡,去除了污浊,迎来了新的开始。而沈清弦与萧执,也将带着在杭州初步站稳脚跟的成果,奔赴金陵,迎接更大的挑战与机遇。灵蕴露在沈清弦体内安静流淌,滋养着她,也预示着新的征程,即将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