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天色未明,一场夜雨悄然降临,洗刷着京城的尘埃,也仿佛预示着连日阴霾的终结。安王府内,沈清弦早早醒来,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安宁。
萧执起身时,动作比往日更显利落。他穿戴整齐,走到床边,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轻柔却坚定的一吻,低声道:“等我回来。”
沈清弦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心。”
她知道,今日便是与杜宏远彻底清算之时。
用早膳时,萧煜似乎也感受到父亲不同往日的严肃,乖乖坐在儿童椅里,由乳母喂着米糊,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萧执的身影。萧执临出门前,特意停下脚步,摸了摸儿子软嫩的脸颊,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送走萧执,沈清弦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处理庶务,而是抱着儿子在廊下看雨。雨丝如织,敲打着庭院中的芭蕉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受这宁静雨境的滋养,流转得格外温润平和。
“王妃,”赵德明撑着伞过来,低声道,“陆先生在外求见。”
沈清弦将儿子交给乳母,回到花厅。陆青依旧是一身青衫,神色沉静,但眼神比往日更亮几分。
“王妃,杜宏远名下粮行今日已无人开业,其抛售的豆子,我们已按计划吸纳近八成,剩余部分也被其他观望的粮商接手。市面上关于豆酱的流言,随着《商询》新一期的散发,以及几位老饕和医者的公开赞誉,已渐渐平息。”陆青条理清晰地汇报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辛苦先生了。”沈清弦颔首,“接下来,便是我们酱坊登场的时候了。陶坛后日便可到位,原料充足,方子成熟,万事俱备。”
“是,属下与顾公子、石师傅已初步拟定了开业章程,请王妃过目。”陆青呈上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
沈清弦仔细看着,上面详细列出了开业时间、首批推出的酱料品类、定价策略、以及针对“煨暖阁”老主顾和《商询》读者的特别优惠。计划周详,考虑全面。
“甚好。”沈清弦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便按此筹备。另外,首批混合豆酱装坛后,挑选品相最好的,我要亲自送入宫中。”她要让这凝聚了心血与智慧的第一批产品,得到最高层面的认可。
陆青眼中闪过钦佩,躬身应下。
午后,雨势渐歇,天空放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引得府中下人纷纷驻足。沈清弦站在廊下,看着那绚丽的彩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这时,秦峰从京西回来,虽一身疲惫,却难掩激动。他手中捧着几个刚刚出窑、还带着余温的陶坛样品,与昨日的粗陶样品不同,这几个坛子釉色均匀,形制规整,触手温润,已显露出不错品相。
“王妃您看!这批陶坛烧制得非常成功!老匠人说,后续只需微调火候,品质还能更上一层楼!后日,所有陶坛定能准时送达酱坊!”秦峰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沈清弦接过一个陶坛,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抚摸着那光滑的釉面,心中感慨万千。从被杜宏远掐断原料、威胁豆苗,到如今原料自给、陶坛在手,这一步一步走来,何其不易。
“秦管事,辛苦了。所有参与建窑、烧窑之人,皆有重赏!”沈清弦郑重道。
“老奴代众人,谢王妃恩典!”秦峰深深一揖。
傍晚时分,天色将暮未暮,王府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沉稳而有力。沈清弦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迎至二门。
萧执翻身下马,一身官袍尚带着外面的风尘,眉宇间虽有一丝疲惫,但眸光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凛然之气。
“执之!”沈清弦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萧执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牵着她往内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结束了。”
回到灯火通明的花厅,萧执才细细道来:“杜宏远及其心腹莫先生已全部落网,押入天牢。三司会审已掌握其勾结仓吏、纵火未遂、企图盗卖漕粮、扰乱市场、散布谣言等多项确凿罪证。其名下在京城所有产业已被查封,所囤豆子尽数抄没。皇兄震怒,已下旨严办,绝不姑息。”
沈清弦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连日来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搬开。她看着萧执,眼中水光闪动,是释然,是激动,更是无比的信任与依赖。
“至于靖王那边,”萧执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皇兄已下旨申饬其御下不严,并收回其在南境的两个税关监管权。经此一事,他至少能安分几年。”
至此,杜宏远这个突如其来的风暴,终于被彻底平息。
晚膳时,府中气氛格外轻松。连林婉儿和墨羽也过来了,林婉儿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停地给墨羽夹菜,墨羽虽依旧沉默,但眼神柔和,默默地将她爱吃的菜挪到她面前。
萧执亲自给沈清弦盛了一碗她最爱的鸡汤,又给挥舞着小手也想喝的萧煜喂了一小勺肉糜粥。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咿咿呀呀地表达着满意。
“姐姐,这下好了,那个讨厌的杜宏远终于完蛋了!咱们的酱坊是不是马上就能开张了?”林婉儿兴奋地问。
“嗯,”沈清弦笑着点头,“后日陶坛到位,便可开始装坛,筹备开业。”
“太好了!”林婉儿拍手,“到时候我一定去给姐姐捧场!”
晚膳后,夜色温柔。沈清弦和萧执在雨后清新的庭院中漫步,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总算过去了。”沈清弦挽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胜利后的疲惫。
“嗯。”萧执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彼此彼此。”沈清弦仰头看他,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眼眸深邃如星,“接下来,总算可以安心发展我们的生意了。”
“不止生意,”萧执低头,额头轻抵着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还记得我说过的江南之行吗?等酱坊稳定,我们便去。”
沈清弦心中涌起无限的憧憬,用力点头:“好。”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和对未来的共同期盼。风雨过后,终见彩虹,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