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离京第三日,宫中便起了风波。
这日清晨,沈清弦照例往慈宁宫请安,却在宫门前被两个面生的嬷嬷拦下。
沈姑娘留步。为首的嬷嬷板着脸,贵妃娘娘有令,今日各宫娘娘都要去凤仪殿听训,姑娘也得去。
林婉儿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姐姐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为何要去凤仪殿听训?
那嬷嬷冷笑一声:这是贵妃娘娘的旨意,怎么,姑娘要违抗宫规?
沈清弦轻轻按住林婉儿的手,从容道: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吩咐,臣女自当遵从。
凤仪殿内气氛凝重。贵妃高坐上位,各宫嫔妃分坐两侧,永宁侯夫人竟也坐在贵妃下首。
今日召各位前来,是为整肃宫规。贵妃声音冷冽,近日宫中屡有违制之事,本宫不得不管。
她的目光扫过沈清弦:沈姑娘,你可知罪?
沈清弦起身行礼:臣女不知何处触犯宫规,请娘娘明示。
永宁侯夫人冷哼一声,取出一本账册:凝香馆近日与北戎使团交易,获利颇丰。按宫规,宫中女官不得与外臣私相授受,更不得私自经商。沈姑娘,这可是重罪!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德妃忍不住开口:贵妃娘娘,沈姑娘与北戎的交易,是得了太后首肯的...
德妃妹妹慎言。贵妃打断她,太后仁慈,不代表可以纵容宫规废弛。
沈清弦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娘娘容禀,凝香馆与北戎的交易,皆有安王府作保,通关文书一应俱全。且所有收益,臣女都已登记在册,准备充入宫中用度。
贵妃接过文书细看,脸色渐沉。她万万没想到,沈清弦竟将账目做得如此清楚。
即便有文书,你私自与外商往来也是事实。永宁侯夫人尖声道,按宫规,该当杖责二十,逐出宫去!
林婉儿急得脸色发白,正要开口,却被沈清弦用眼神制止。
娘娘。沈清弦浅浅一笑,臣女记得,宫规中还有一条:若所为之事于社稷有功,可酌情减免。北戎左贤王临行前曾言,这批香料可缓解北戎贵族的风湿之症,于两国交好大有裨益。不知这算不算是于社稷有功?
贵妃一时语塞。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太后娘娘到——
众人慌忙起身相迎。太后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而入,目光扫过全场:好热闹啊。贵妃这是在审案?
贵妃急忙起身:臣妾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在主位坐下,哀家听说,有人要治清丫头的罪?
永宁侯夫人战战兢兢地跪下:太后娘娘,沈姑娘确实触犯了宫规...
太后淡淡打断,那你可知道,与北戎的这笔生意,是哀家准的?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贵妃脸色煞白:娘娘,这...
北戎使团进贡的十匹宝马,如今正在皇家马厩里养着。太后端起茶盏,清丫头用几盒香料换来这些宝马,你们倒要治她的罪?
永宁侯夫人浑身发抖,再不敢言语。
太后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贵妃:贵妃近日很是勤勉,连哀家宫里的事都要过问了。
臣妾不敢!贵妃慌忙跪地。
都退下吧。太后挥挥手,清丫头留下。
待众人退去,太后才叹了口气:执儿刚走,她们就按捺不住了。
沈清弦轻声道:是臣女给太后添麻烦了。
与你无关。太后摇头,是有些人,见不得执儿好。
她忽然压低声音:执儿离京前,可曾给你留下什么?
沈清弦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玉牌:王爷留了些人手。
那就好。太后意味深长地说,这几日,你要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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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过两日,凝香馆又出事了。
这日深夜,沈清弦正要歇下,忽然腕间玉佩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她心知有异,急忙唤醒林婉儿:快去叫醒所有人,就说我做噩梦惊着了,要大家陪着。
林婉儿虽不解,还是照办。不过一刻钟,蕙兰苑里便灯火通明。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守夜太监惊慌来报:姑娘,有贼人潜入凝香馆,被巡逻的侍卫拿住了!
沈清弦披衣起身:可看清是什么人?
说是...说是安王府的侍卫。
沈清弦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她带着众人来到凝香馆,只见吴老掌柜和几个伙计被绑在院中,一群侍卫装扮的人正在翻箱倒柜。
这是做什么?沈清弦冷声问道。
为首的侍卫上前行礼:姑娘,属下奉命搜查叛党,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奉谁的命?
自然是安王爷之命。
沈清弦轻轻抚过袖中的玉牌:安王爷离京前,可曾给你凭证?
那侍卫一愣:这...王爷走得急...
那就是没有凭证了。沈清弦声音转冷,私闯民宅,假冒亲王侍卫,该当何罪?
侍卫脸色一变: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验便知。沈清弦取出萧执留下的玉牌,安王府的侍卫,可认得此物?
那侍卫见到玉牌,顿时脸色惨白。就在这时,墨羽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属下护驾来迟!
他扫了一眼院中情形,厉声道:将这些假冒侍卫之人全部拿下!
混乱中,沈清弦注意到一个侍卫悄悄往怀中摸去。她心念一动,立即喝道:拦住他!他要服毒!
墨羽眼疾手快,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果然从他怀中搜出一枚毒丸。
姑娘如何得知?墨羽惊讶地问。
沈清弦轻抚腕间玉佩:直觉。
当夜,安王府地牢内,墨羽连夜审问。那假侍卫受不住刑,终于招认是受了永宁侯府的指使。
他们想让姑娘相信是王爷派人搜查,离间您与王爷的关系。墨羽禀报道。
沈清弦站在地牢外,神色平静:果然如此。
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放了他。
墨羽一愣:姑娘?
让他回去报信。沈清弦浅浅一笑,就说...计划成功了。
墨羽会意:属下明白。
回到蕙兰苑,天已微亮。林婉儿为她斟茶压惊:姐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这才只是开始。沈清弦望向窗外,王爷离京这一个月,怕是不会太平。
她取出萧执赠的匕首,轻轻摩挲着鞘上的玉石。忽然,她发现玉石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林婉儿凑过来看,忍不住笑道:王爷真是用心良苦。
沈清弦将匕首贴在心口,只觉得那玉石传来的温热,仿佛他就在身边。
婉儿,去取纸笔来。
姐姐要写信给王爷?
沈清弦眸光坚定,我要给贵妃送份大礼。
她提笔疾书,不过片刻就写就一封拜帖:明日,我要去长春宫谢恩。
谢恩?林婉儿不解。
贵妃今日不是教了我许多宫规吗?沈清弦唇角微扬,自然要去谢她教诲。
次日,长春宫内,贵妃看着拜帖,眉头紧皱:她这是什么意思?
永宁侯夫人低声道:许是来服软的?
不可能。贵妃摇头,这丫头诡计多端,必有所图。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沈清弦真的只是来谢恩的。不仅言辞恭谨,还特意带了自己新调的安神香。
娘娘教导的是。沈清弦恭敬地说,臣女年少无知,多亏娘娘指点。
贵妃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明白就好。
臣女还有一事相求。沈清弦取出一份清单,这是与北戎交易的详细账目,请娘娘过目。
贵妃接过清单,越看越是心惊。这账目做得滴水不漏,每一笔收支都清清楚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既担心臣女触犯宫规,这些账目就交由娘娘保管。沈清弦浅浅一笑,日后每笔交易,都会先请娘娘过目。
贵妃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对。
待沈清弦告退后,永宁侯夫人急道:娘娘,她这分明是以退为进!若是这些账目传出去,外人岂不都说娘娘在插手商贾之事?
贵妃狠狠摔了茶盏:好个沈清弦!本宫倒是小瞧你了!
而此刻,沈清弦正漫步在御花园中,心情颇好。
林婉儿忍不住问:姐姐为何要把账目交给贵妃?
你以为她真敢接?沈清弦轻笑,她若接了,就是承认在插手宫外事务;若不接,就是承认在无理取闹。
那若是她真的接了?
那更好。沈清弦摘下一朵菊花,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贵妃娘娘对凝香馆的生意很感兴趣。
林婉儿恍然大悟:姐姐真是高明!
沈清弦轻轻嗅着花香,腕间玉佩传来温热的触感。
执之,你且安心。这京城的风雨,我替你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