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提出的“参详古方”之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沈清弦接下来的几日都格外警惕。她深知这绝非简单的请教,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算计。太后虽一时帮她挡了回去,但若贵妃再三请求,或寻得其他由头,终究是推脱不掉的麻烦。
她将更多时间花在研读太后准她查阅的几本医药古籍上,同时利用“破障”能力反复熟悉各种药材药性,尤其是那些容易被人做手脚、或性质相冲的药材。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防贵妃在“古方”上设下陷阱。
这日午后,林婉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溜进蕙兰苑,脸上带着罕见的慌乱:“沈姐姐,不好了!我刚刚偷听到长春宫的宫女说话,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好像真的病了!”
沈清弦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书卷:“病了?什么症状?可请了太医?”
“说是心悸气短,胸闷不适,还伴有头晕。”林婉儿压低声音,“太医是请了,也开了方子,但听说效果不大。更奇怪的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宫女悄悄说……说娘娘这病来得蹊跷,像是……像是冲撞了什么,或者……被人下了暗手!”她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恐惧。
沈清弦眸光骤冷。冲撞?暗手?这风向,分明是冲着她来的!贵妃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提出要她“参详古方”后病了,还放出这等模棱两可的谣言,其心可诛!这是要硬生生将她与“邪祟”、“暗害”扯上关系,一旦沾上,便是万劫不复。
“太后娘娘可知此事?”沈清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应该已经知道了,长春宫那边动静不小。”林婉儿担忧地抓住沈清弦的手,“姐姐,怎么办?她们会不会赖到你头上?说你……说你会什么邪术?”
沈清弦反握住林婉儿冰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别怕,清者自清。我们没有做过的事,任她如何攀诬也无用。”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如明镜,在这深宫之中,“莫须有”三个字就足以致命。必须主动破局,绝不能坐以待毙。
正当她飞速思索对策时,慈宁宫的大太监亲自来传话:“沈姑娘,太后娘娘召您即刻过去。”
该来的终究来了。沈清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对林婉儿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着太监前往慈宁宫。
慈宁宫内气氛凝重。太后端坐在凤榻上,面色不豫,下首坐着匆匆赶来的皇后,亦是眉头紧锁。
“民女沈清,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沈清弦依礼参拜。
太后抬手让她起身,直接切入主题:“清丫头,长春宫贵妃抱恙之事,你可知晓?”
“回太后娘娘,民女刚刚听闻。”沈清弦垂眸应答,姿态恭顺。
皇后叹了口气,开口道:“太医署几位太医都去诊过了,说法不一,开的方子吃了也不见起色。贵妃身边人……有些不好的猜测,虽是无稽之谈,但总归扰得六宫不宁。母后与本宫商议,想着你素来心思灵巧,于药性一道也有些见解,可否……随本宫去长春宫走一遭,看看能否瞧出些端倪?”皇后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但目光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沈清弦心知,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若她拒绝,便是心虚;若她去而看不出什么,也可能被诟病无能甚至被牵连。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镇定:“皇后娘娘言重了。民女才疏学浅,不敢与太医们相比。但既然娘娘有命,民女愿前往一试,只求能在一旁静静观察,或许能提供些许浅见。”她将姿态放到最低,只求“观察”,而非“诊治”,留足了余地。
太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皇后道:“既然如此,皇后你便带她去吧。记住,多看少说,有什么发现,先回来禀报哀家。”
“儿臣遵命。”皇后起身,带着沈清弦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内药味弥漫,贵妃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枕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见到皇后,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皇后按住。
“妹妹快躺好,身子要紧。”皇后在榻边坐下,温言安慰了几句,便引入正题,“母后惦记着妹妹的病,特地让本宫带了沈清过来瞧瞧。这丫头心思细,或许能发现些太医们忽略的细处。”
贵妃的目光立刻落在沈清弦身上,虚弱中透着一丝锐利和不易察觉的得意:“有劳皇后娘娘挂心,也辛苦沈姑娘跑这一趟了。本宫这病……唉,说来奇怪,就是觉得心慌气短,浑身不得劲。”她说着,用手帕掩住口鼻,似是不经意地补充道,“尤其是闻到一些浓烈香气时,更觉不适。”
沈清弦心中冷笑,这是提前给她挖坑吗?她仿若未闻,只是恭敬地上前行礼:“民女沈清,参见贵妃娘娘。”然后,她并未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贵妃的气色、眼神、以及寝殿内的环境。
她暗中催动“破障”能力,仔细感知。贵妃的气血运行确实有些紊乱,但绝非重病之兆,更像是……某种药物引起的轻微反应。殿内熏香浓郁,试图掩盖什么……她的目光扫过贵妃枕边一个精巧的香囊,以及小几上半盏未喝完的参茶。
“贵妃娘娘,”沈清弦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民女可否冒昧,看看娘娘日常用的香囊和饮用的汤药渣滓?”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掩饰过去,示意宫女将香囊和药渣取来。
沈清弦先拿起香囊,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浓郁的檀香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腥气。【曼陀罗花粉,微量,致幻,长期嗅闻可致心悸、烦躁。】“破障”立刻给出信息。
她又仔细查看了药渣,多是些寻常的安神补气药材,但其中似乎混入了少量色泽不同的根须。【伪品人参(商陆根),性寒,有毒,误服可致胸闷、呕吐。】
原来如此!沈清弦心中豁然开朗。贵妃竟是用了苦肉计!她长期佩戴掺有微量曼陀罗花粉的香囊,又故意服用掺了伪品人参的汤药,制造出类似中毒或邪祟侵扰的症状,目的就是要把这盆脏水泼到她沈清弦头上!毕竟,整个宫里,就数她这个“懂药”的民女最可疑!
好狠毒的心思!为了构陷她,竟然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
沈清弦不动声色地放下香囊和药渣,转向皇后,福身一礼:“回皇后娘娘,民女观贵妃娘娘气色,并非重症,似是有些……药物相冲,加之可能对某些香料略有不适所致。”
“药物相冲?”皇后蹙眉。
“是。”沈清弦语气肯定,“娘娘日常所用香囊中的檀香,性燥,若与娘娘近日服用的某些补益药材(她刻意模糊处理)药性略有冲突,加之娘娘凤体或许对此类浓郁香气本就敏感,便可能导致心悸气短之感。至于药渣……民女才疏学浅,不敢妄断,还需太医们仔细甄别。”她点出香囊的问题,却将药渣的问题轻轻推回给太医,既指出了关键,又不越俎代庖,留下转圜余地。
皇后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深深看了沈清弦一眼,又看向脸色微变的贵妃,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既如此,这香囊暂且不用了。”皇后直接对贵妃的宫女吩咐道,“再去太医院,将今日当值的院判请来,重新为贵妃诊脉,仔细核查药方和药材!”
贵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皇后威严的目光下咽了回去,脸色更加难看。
沈清弦知道,这场危机,她算是度过了。贵妃的苦肉计被她当场识破,皇后心中已有论断。接下来,就是太医们和皇后去处理后续了。
回到蕙兰苑,林婉儿早已焦急地等在那里,见沈清弦平安归来,才长长松了口气:“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沈清弦拉着她坐下,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破障”能力的细节,只说是自己观察细致,发现了香囊的异常。
林婉儿听得目瞪口呆,忿忿道:“贵妃也太恶毒了!竟然这样害你!还好姐姐你厉害,一下子就看穿了!”
沈清弦笑了笑,眼中却并无多少喜悦。经此一事,她与贵妃乃至其背后的永宁侯府,已是彻底撕破脸,再无转圜可能。未来的斗争,只会更加激烈。
她走到窗边,望着渐渐沉下的夕阳,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映照在宫墙上,瑰丽而苍凉。她轻轻抚摸着腕间温热的玉佩,那股熟悉的暖意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