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密室内的药味渐渐被清雅的檀香取代。萧执在昏睡了一日一夜后,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眼中不再是强撑的锐利或病态的浑浊,而是一种久违的、属于生机本身的清亮,尽管依旧难掩深深的疲惫。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再无阴寒阻滞的气血流淌,一种近乎陌生的轻盈感让他恍如隔世。多年沉疴,一朝得解,即便是心性沉稳如他,此刻胸中也难免涌起一丝激荡。
“王爷,您醒了!”一直守在榻边的墨羽立刻上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太医刚刚来看过,说您脉象虽虚,但那股阴寒邪毒已荡然无存!只需好生静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萧执微微颔首,尝试着想坐起身,却因虚弱而一阵眩晕。墨羽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上软枕。
“无妨,只是有些脱力。”萧执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底气,“外面情况如何?”
“王府内外一切如常,按您的吩咐,您‘病重需绝对静养’的消息已严密封锁,只有几个绝对心腹知晓您已归来且解毒成功。”墨羽低声道,“只是……长春宫和永宁侯府那边,探子回报,似乎有些按捺不住,近日小动作频频,像是在确认什么。”
萧执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让他们猜去。本王‘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他们‘安心’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枕边那支素银簪上,眼神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宫中……可有消息?”
墨羽立刻明白王爷问的是谁,恭敬答道:“沈姑娘一切安好。太后娘娘用了‘复颜凝露’后,凤颜大悦,对沈姑娘颇为倚重。沈姑娘行事谨慎,每日只在慈宁宫和蕙兰苑两地走动,与皇后身边的林女史交好。” 他略一迟疑,补充道,“不过,昨日贵妃娘娘曾召见过沈姑娘,具体说了什么,尚不得而知。”
萧执眸光一凝:“贵妃?” 长春宫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指尖摩挲着簪身,沉吟片刻,“让我们的人,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但切勿暴露,以免给她招祸。一切,待本王能够‘露面’之后再说。”
他现在需要时间恢复,哪怕只是恢复基本的行动力和一部分内力。在重新掌握足够的力量之前,沈清弦在太后羽翼下,反而相对安全。
“是,属下明白。”墨羽应道,随即呈上一碗温补的参汤,“王爷,您先用药。太医说了,您如今体内虚乏,需循序渐进,万不可操之过急。”
萧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他闭上眼,开始按照太医嘱咐的方法,缓缓引导那微弱的内息,滋养受损的经脉。这一次,再无寒毒干扰,虽然缓慢,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丝丝力量正在回归。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
沈清弦正轻柔地为太后按摩着太阳穴。太后靠在软榻上,神色舒缓,显然对沈清弦的手法十分受用。
“哀家用了你这凝露这些时日,觉得这头风之症都减轻了不少。”太后半阖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这丫头,倒真是个有造化的。”
“太后娘娘凤体康健,是万民之福。民女只是侥幸得了些古方,能为娘娘略尽绵力,是民女的福分。”沈清弦语气恭谨,手下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大致摸清了太后的脾性。这位老人精明而孤独,喜欢乖巧懂事、又有真才实学的人,厌恶浮夸与算计。沈清弦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专注于“服务”本身,反而赢得了太后几分真心的喜爱。
“嗯,不骄不躁,很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比宫里那些整日只知道争奇斗艳、搬弄是非的强多了。”
就在这时,长春宫贵妃前来请安。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照人,见到太后身边的沈清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随即堆起满脸笑容:“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今日气色真好,看来沈姑娘伺候得果然尽心。”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贵妃却不依不饶,目光转向沈清弦,笑吟吟道:“沈姑娘真是心灵手巧,不仅会做胭脂水粉,连按摩的手法都这般精湛。不知本宫是否有这个福气,也能请姑娘得空去长春宫坐坐,指点一下宫里的宫女?”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若沈清弦答应,便是卷入了妃嫔之间的争斗;若不答应,便是驳了贵妃的面子。
沈清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微微屈膝道:“贵妃娘娘谬赞了。民女粗浅伎俩,能入太后娘娘眼已是万幸,岂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且太后娘娘吩咐,这按摩手法需配合凝露使用,方有效验。民女还需专心为太后娘娘调理,恐分身乏术,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她巧妙地将决定权推给了太后,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以太后为重),又合情合理地拒绝了贵妃。
太后果然满意地开口:“好了,贵妃有心了。沈清是哀家留着专用的,你宫里若缺会按摩的宫女,让内务府再挑几个伶俐的送去便是。”
贵妃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冷了几分:“是臣妾考虑不周了。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全。” 她又闲话了几句,便悻悻告退。
贵妃走后,太后瞥了沈清弦一眼,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在这宫里,有时候,看得明白,不如站得稳当。”
沈清弦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太后在提点她。她深深一拜:“民女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退出慈宁宫,沈清弦回到蕙兰苑,林婉儿早已等在那里,像只焦急的小雀儿。
“沈姐姐!你没事吧?贵妃有没有为难你?”林婉儿拉着她上下打量。
“我没事,只是寻常问话。”沈清弦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心中却因太后那句提点而思绪翻涌。站得稳当……除了太后的庇护,她更需要自身的实力和……外部的依仗。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腕间的玉佩,那个男人,他如今……怎么样了?那股心悸之感再未出现,是否意味着他已平安度过难关?
她望向安王府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期盼。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相信,无论是她,还是他,都绝非甘于困守一方天地之人。这京城的漩涡,他们注定要共同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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