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大雪接连下了三日,整个城市仿佛陷入了一片银装素裹的寂静。安王府内,气氛却与外界的静谧截然不同。第二批、第三批伪装在“军大衣”和“书籍”中的药材与冻伤膏,已通过墨韵斋的渠道陆续发往北境。然而,距离第一批物资出发已过去十余日,北境那边却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连听风阁的常规信息传递也比预想中迟缓,这反常的寂静,让萧执和沈清弦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夜深了,书房内的炭盆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沈清弦放下手中核对到一半的、关于年后林婉儿南下江南的初步行程和采购清单,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正凝神翻阅各地密报的萧执,他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王爷,可是北境有变?”她轻声问道,起身为他续了一杯热茶。
萧执接过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声道:“不是北境,是通往北境的官道。刚收到的消息,连日暴雪,沧州以北多处山路发生雪崩,官道堵塞,商旅断绝。我们第一批物资,很可能被堵在了路上。”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而且,靖南王封地所在的鄞州,是通往北境的重要枢纽之一,如今各地运往北境的官方物资也多在那里集结转运……”
话未说尽,但沈清弦已然明白。官道堵塞或是天灾,但物资在鄞州地界耽搁,就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人祸。靖南王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让这些非官方的、属于安王府的“捐赠”物资,“合情合理”地排在最后。
“王爷,”沈清弦走到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紧绷的肩上,“官道堵塞,非人力所能及。但我们不能干等。墨韵斋的渠道,除了官道,是否还有别的、更隐蔽的路径?哪怕绕远一些,险峻一些?”
萧执握住她的手,汲取着那一点温暖和力量:“有。有一条古道,绕行西麓,可避开关隘和主要州府,但路途遥远,且这个时节,山险路滑,极为难行。”他叹了口气,“本王已命人探路,但……风险太大。”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林婉儿略显惊慌的声音:“王爷,姐姐!墨羽回来了,他……他受伤了!”
两人俱是一惊,立刻起身。只见墨羽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进来,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左臂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然凝固发暗,浑身沾满泥泞雪水,显然是历经艰险。
“怎么回事?”萧执脸色凝重,示意侍卫将墨羽扶到椅子上。
墨羽欲起身行礼,被萧执按住。“王爷,王妃,”他声音虚弱却清晰,“属下奉命探查西麓古道……返回时,在鄞州与沧州交界处,发现我们第一批运送物资的队伍……被当地官兵以盘查为名扣下了,借口是货物与路引不符,要细细核查。属下本想潜入探查,不料遭遇埋伏……对方身手不似普通官兵,像是……军中好手。”他说完,气息已有些急促。
果然!靖南王出手了!他不敢明着拦截捐赠物资,却用这种下作手段拖延!
林婉儿早已机灵地取来了府中常备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看着墨羽苍白的脸和洇血的伤口,她的手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地上前:“墨侍卫,我……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墨羽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低声道:“有劳。”
萧执面色冰寒,负手在书房内踱了两步:“好个靖南王!竟用如此手段!”
“王爷,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沈清弦按住他的手臂,眼神冷静得惊人,“当务之急,是尽快让物资上路。西麓古道既然探明,就必须走!而且要快!”
她转向正在小心翼翼为墨羽清洗伤口的林婉儿:“婉儿,去把顾公子前日送来的那株老山参取一半,立刻煎成参汤给墨羽服下。再把我妆奁底层那个紫玉小瓶拿来。”那紫玉小瓶里,装的是她用灵蕴露高度稀释后,辅以几种温和药材调制的保命药液,关键时刻能吊住一口气,加速恢复。
林婉儿应声而去,很快取来了东西。沈清弦亲自将几滴紫玉瓶中的药液混入参汤,递给墨羽。墨羽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不过片刻,他苍白的脸上竟恢复了一丝血色,气息也平稳了不少。林婉儿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惊奇与对沈清弦的敬佩。
“王爷,”沈清弦目光坚定地看向萧执,“西麓古道再险,也必须闯。我愿意……”
“不行!”萧执断然拒绝,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本王绝不允许你亲身涉险!”
“王爷误会了,”沈清弦反手握住他,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并非要亲自去。我是说,我们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快速说道:“明面上,我们大张旗鼓,派人再去与鄞州官府交涉,甚至可以将此事‘不小心’透露给与靖南王不和的御史,施加压力,让他们不敢长期扣留物资,至少能保住这批货。暗地里,立刻组织一支精干小队,携带少量但效能最强的冻伤膏和驱寒药粉,轻装简从,由熟悉西麓古道的好手带领,星夜兼程,绕过鄞州,直送北境前线!这批数量不多,但只要能及时送到,就能救下最危急的将士,也能向边军证明我们的诚意和能力!”
萧执听着她的分析,眼中的焦躁渐渐被沉稳取代。他深深地看着沈清弦,她的冷静、果决和智慧,再一次在危急关头给了他最强大的支持。“好!就依你所言!”他立刻扬声唤人,一道道指令迅速发出。
书房内再次忙碌起来。萧执去安排明暗两路事宜,沈清弦则帮着林婉儿一起,重新为墨羽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当林婉儿纤细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墨羽臂膀坚实的肌肉时,两人的动作都微微一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多谢。”墨羽低声道,目光扫过林婉儿专注而带着担忧的侧脸。
“你……你下次小心些。”林婉儿声如蚊蚋,手下动作却更加轻柔。
沈清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叹,却没有点破。乱世之中,真情尤为可贵。
后半夜,一支由十名精锐护卫组成的小队,携带着沈清弦特意准备的、用灵蕴露加强过的特效药,在墨羽麾下另一名得力干将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王府,如同利剑般刺入茫茫雪夜,直奔险峻的西麓古道。
萧执站在廊下,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沈清弦拿着一件厚披风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
“他们会成功的。”她轻声说,语气笃定。
萧执转身,将她冰凉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拉入怀中,用披风将她一同裹住。“嗯。”他低沉应道,下颌轻抵她的发顶,“因为有你。”
风雪依旧,但相拥的两人,仿佛能将这寒冬所有的冷意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