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城闷热难耐,安王府书房四角虽置了冰盆,仍驱不散空气中的燥热。沈清弦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面前刚拟好的北境商路计划书。
林婉儿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见她额间沁着细汗,忙递过一碗:“姐姐快歇歇,这大热天的,仔细中了暑气。”
沈清弦接过瓷碗,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北境那边回信了吗?”
“今早刚到。”林婉儿从袖中取出一封盖着火漆的信,“左贤王答应了合作,但要求我们一个月内将第一批香料运到。只是......”她迟疑道,“太子那边盯得紧,这货要怎么运出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萧执沉稳的脚步声。他今日穿着月白常服,额间却带着薄汗,显是刚从外面回来。
“王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沈清弦起身相迎,很自然地递过自己的帕子。
萧执接过帕子拭汗,目光落在书案上的计划书上:“太子今日在朝堂上提出了商税新策,要对所有往来北境的货物加征三成关税。”
林婉儿倒抽一口凉气:“三成?这不是明摆着要断我们商路吗?”
沈清弦却不见慌乱,只浅浅一笑:“王爷可记得,我们大婚时北戎使者送的那份礼单?”
萧执眸光微动:“你是说......那十匹汗血宝马?”
“正是。”沈清弦取出一本账册,“按规制,外邦赠礼皆需登记在册。若是我们将这批香料作为回礼的一部分,走官道送往北境......”
萧执抚掌轻笑:“妙!官道货物可免关税,太子这招算是白费了。”
林婉儿却仍有忧虑:“可若是太子硬要查呢?”
“他不敢。”萧执语气笃定,“事关两国邦交,他若执意为难,便是公然打北戎的脸。皇上最重边关安定,绝不会允许。”
沈清弦补充道:“况且,我们明面上只送香料,真正的大宗货物可以混在太后的寿礼中。太后寿辰将至,各府都要往慈宁宫送贺礼......”
三人相视而笑,心中已有计较。
次日一早,沈清弦便带着林婉儿入宫给太后请安。慈宁宫内凉意袭人,太后正坐在窗下翻看佛经,见她们来了,含笑招手:“快来尝尝新进贡的冰镇葡萄。”
沈清弦行礼后在一旁坐下,状似无意地说道:“母后寿辰将至,儿臣想着,北戎左贤王既赠了厚礼,我们也该有所回赠才是。”
太后拈起一颗葡萄:“你倒是提醒了哀家。只是这回礼......”
“儿臣想着,凝香馆新制了一批香料,最适合作礼。只是......”沈清弦面露难色,“太子殿下新颁了商税令,往北境的货物都要加税,这一来一回,成本实在太高。”
太后眉头微蹙:“有这等事?”她转向身旁的嬷嬷,“去请皇上来。”
不多时,皇上驾到。听闻此事后,他沉吟片刻:“太子也是为了充盈国库。不过两国往来,确实不宜课以重税。”他看向沈清弦,“这样吧,安王妃既代表朝廷与北戎通商,这批回礼就走官道,免去关税。”
沈清弦忙起身谢恩。太后又添了一句:“既是哀家寿辰将至,各府的贺礼也要陆续送进宫了。安王妃,你就帮着打理这些事吧。”
这话一出,等于给了沈清弦调动各府礼品的权限。沈清弦心中暗喜,面上却恭敬应下。
出宫路上,林婉儿忍不住低声道:“姐姐这招真是高明,既免了关税,又得了调度各府贺礼的权力。”
沈清弦轻轻摇着团扇:“这才是第一步。太子的后手,还在后面呢。”
果然,三日后,太子一党在朝堂上发难,弹劾安王府以公务之名行经商之实。与此同时,凝香馆突然接到通知,说是江南来的原料被扣在了漕关。
“姐姐,怎么办?”林婉儿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库房里的香料只够维持半个月了。”
沈清弦正在核对各府贺礼清单,闻言抬头:“可知道是谁扣的?”
“是漕运总督下的令。”林婉儿愤愤道,“说是怀疑我们夹带私盐。”
沈清弦轻笑:“果然如此。”她取出一本账册递给林婉儿,“你去把这个交给吴老掌柜,他知道该怎么做。”
林婉儿接过账册,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漕运总督府近年来向凝香馆采购的每一笔订单,其中不乏一些名贵香料,远远超出了一个总督的俸禄所能承担的范围。
“姐姐这是要......”
“他既说我们夹带私盐,我们倒要问问,他买这些香料的银子从何而来。”沈清弦从容起身,“备车,我要去一趟漕运衙门。”
漕运衙门内,总督赵大人看着突然到访的沈清弦,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安王妃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沈清弦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赵大人,本妃今日来,是想问问凝香馆那批货的事。”
赵大人故作为难:“这个......实在是有人举报,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沈清弦轻轻放下茶盏,“那本妃倒要请教,按规矩,朝廷命官每年的香料用度该是多少?”
赵大人脸色微变:“王妃这是何意?”
“没什么。”沈清弦浅浅一笑,“只是好奇,赵大人府上每月采购的龙涎香,都够寻常百姓一家吃用一年了。不知赵大人这俸禄......
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赵大人额角渗出冷汗,强笑道:“王妃说笑了,下官家中用度,都是内人在打理。”
“原来如此。”沈清弦起身,“那本妃就不打扰了。只是那批货若是三日内不能放行,恐怕皇上问起北戎回礼的事,本妃也不好交代。”
离开漕运衙门,沈清弦直接去了凝香馆。吴老掌柜早已等候多时,见她来了,忙迎上来:“东家,都按您吩咐的办好了。”
沈清弦点头:“江南那边,新的货源联系得如何?”
“已经谈妥了。”吴老掌柜低声道,“走的是海运,虽然慢些,但太子的人查不到。”
“很好。”沈清弦环视着忙碌的工坊,“告诉工人们,这个月工钱加倍。另外,把新研制的舒筋散先给王府的亲卫试用。”
是夜,安王府书房灯火通明。萧执听完沈清弦的讲述,眉头深锁:“赵大人不过是太子的马前卒。我担心的是,太子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
“王爷说的是。”沈清弦取出一封密信,“听风阁刚送来的消息,太子近日频繁接触户部侍郎,似乎在筹划什么。”
萧执展开密信,越看脸色越沉:“他们要重订商税则例,对所有皇商加征一成的边关税。”
林婉儿惊呼:“这分明是针对凝香馆!”
“不止。”萧执将密信放在灯上烧毁,“太子还要成立商税司,由他的人掌管。”
沈清弦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王爷,我记得听风阁在户部也有人?”
萧执会意:“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要立新规,那我们就在规矩之内陪他们玩玩。”沈清弦唇角微扬,“听说商税司还缺个副使?”
窗外雷声隆隆,一场夏雨倾盆而下。书房内,三人密谈至深夜,烛火将他们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如同正在上演的一出皮影戏。
而此刻的太子府内,太子正听着幕僚的禀报,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安王妃以为走官道就能避开关税?未免太过天真。”
“殿下英明。”幕僚谄媚道,“等商税司成立,所有的商路都在殿下掌控之中。”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传令下去,三日后早朝,孤要亲自提出商税司人选。”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京城的每一条街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没有人注意到,一匹快马正冒着大雨驰向安王府,马背上的信使,怀中揣着一封来自江南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