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阳光透过新擦亮的玻璃窗,洒在“林氏中医馆”的木质牌匾上。牌匾不算大,字体是林晚亲手写的,清秀而有力,带着几分她父亲笔下的风骨。开业那天,没有喧天的锣鼓,也没有花篮成排,只有左邻右舍自发带来的几句恭喜、一挂鞭炮和满满的好奇与期待。
林晚穿着浆洗得干净平整的白大褂,她站在门口,看着那方小小的匾额,眼眶微热。多少个日夜的奔波、焦虑、无助,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实质。这里,就是她在北京扎根的起点,是济安堂精神延续的新芽。
诊室内部依旧简朴,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规整和生气。崭新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被郑重地装在相框里,挂在“大医精诚”的匾额下方,这是她的底气和依凭。药柜里的药材丰富了许多,她用首批微薄的收入以及之前所剩无几的积蓄,精心补充了一批药材,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愈发醇厚。
最初的客人,自然是胡同里的老街坊们。刘奶奶成了常客,不再是偷偷摸摸来问几句,而是正儿八经地挂号,让林晚系统调理她的失眠和老寒腿。豆豆一家更是忠实“粉丝”,孩子有个头疼脑热、食欲不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阿姨”。之前那位吹空调感冒的小伙子,也介绍了他办公久坐腰肌劳损的同事过来做艾灸。
林晚看诊极有耐心。她继承了父亲的习惯,望闻问切一丝不苟,总会细细地询问病情、生活习惯、情绪状况,开的方子也尽量考虑性价比,有时还会教病人一些简单的穴位按摩和保健操,叮嘱饮食禁忌。她的诊金订得不高,针灸推拿的价格更是比周边大医院便宜不少,对于经济困难的老人,她甚至常常只收个成本价。
口碑,就像院里的那棵老枣树,在悄无声息中积累、沉淀,然后通过胡同里的大爷大妈、通过被治愈的病人,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出去。渐渐地,开始有住在几条胡同外的居民慕名而来,甚至有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年轻人,因为长期伏案工作导致的颈肩腰痛,听同事推荐后找了过来。
日子在忙碌中变得充实而有盼头。每天清晨,林晚打扫完诊室,给母亲煎上药,便会打开院门,迎接第一位病人。午后阳光好的时候,她会扶母亲在院中的枣树下坐一会儿,一边陪着母亲,一边整理医案或是翻阅带来的医书。
一天下午,诊室里来了一位特殊的中年男人。他衣着讲究,气质沉稳,但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和焦虑。他自称姓陈,是从南城特意赶过来的。
“林大夫,我母亲……病了快半年了。”陈先生的声音带着沙哑,“西医检查做了无数,说是严重的神经性耳鸣、失眠,还有焦虑倾向,药吃了很多,效果都不好,人也越来越消瘦,精神都快垮了。我是听一位老朋友极力推荐,说您这儿或许有办法。”
林晚请他坐下,细细询问病史。原来陈先生的母亲年近七旬,半年前因家中变故,情绪受到巨大打击,之后便开始耳鸣不止,如蝉鸣般日夜不休,无法安睡,逐渐变得烦躁、多疑、食欲不振。
林晚为陈老太太仔细切脉,脉弦细而数,舌红少苔。又观察其面色和眼神,心中渐渐有了判断。这病起因于情志不舒,肝气郁结,郁久化火,上扰清窍故耳鸣,耗伤心阴故失眠焦虑。西医的镇静类药物或许能暂时压制,却未触及根本,反而可能加重身体的失衡。
“陈先生,老太太的病,根子在‘郁’和‘虚’。”林晚温和而清晰地解释,“肝火扰心,心肾不交。治疗上不能只压制症状,需要疏肝解郁、清心安神,同时滋补肾阴,引火归元。这需要过程,急不得。”
她开了以丹栀逍遥散合酸枣仁汤加减的方子,重在疏肝清热、养心安神。并建议配合针灸治疗,选取太冲、行间、神门、内关、耳门、听宫等穴位。
“药,我这里可以抓。针灸需要您带老太太过来,每周至少两次。”林晚说。
陈先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沉静的女大夫,她的眼神澄澈而笃定,分析病情条理清晰,竟让他焦灼了半年的心,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踏实。他立刻答应下来。
次日,陈先生便用车接来了老太太。老人果然十分消瘦,精神萎靡,用手不停指着耳朵,表情痛苦。林晚耐心安抚,施针时手法轻柔精准,一边行针一边轻声和老人说话,分散其注意力。
几次针灸和服药之后,奇迹般地,老太太的睡眠首先改善了,从每晚只能睡一两个小时,逐渐能睡到四五个小时。耳鸣声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老太太自己描述,“那吵人的知了叫声变小了,好像飞远了”。她的情绪明显平稳了许多,饭量也见长。
陈先生欣喜若狂,对林晚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付诊金时非要多加不少钱,被林晚坚决谢绝了。他过意不去,后来特意让人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绣着“妙手仁心,杏林春暖”八个大字。
这面锦旗,被林晚不好意思地挂在了诊室一角,却成了无声的广告。来看病的人见了,心里便更多了几分信任。
生意渐渐步入正轨,虽然谈不上富裕,但维持母女二人的生活、药费以及诊所的日常开销已不成问题,甚至还能略有盈余。林晚用攒下的第一笔钱,添置了一台小小的电煎药机,方便为那些没时间或者不会煎药的病人代煎中药。
深秋时节,院中的老枣树终于迎来了收获。红彤彤的枣子挂满枝头,像一个个小灯笼。林晚小心地打下一些,分送给常来的老街坊们,剩下的晒成干枣,可以入药,也可以给母亲当零嘴。
她站在树下,尝了一颗新打的枣子,清甜可口。母亲坐在旁边的马扎上,怀里抱着林晚给她买的暖手炉,安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母亲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那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显得异常柔和。
“妈,枣子甜吗?”林晚蹲下身,将一颗饱满的红枣递到母亲嘴边。
赵秀云慢慢地张开嘴,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那一刻,林晚觉得,所有的艰辛都值了。帝都的天空高远而清澈,她凭着自己的双手和一颗医者之心,终于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为自己和母亲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安稳的天地。济安堂的薪火,未曾熄灭,它在这条普通的胡同里,以一种新的方式,温暖而坚定地燃烧着。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诊所的发展也还会遇到各种挑战。但她不再感到迷茫和孤独。她有她的医术,有患者的信任,有邻居的温暖,还有母亲的微笑。
足够了。她想。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