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转入深冬，北风卷着寒意，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城市仿佛被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玻璃罩，连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林晚素来畏寒，早早便换上了厚实的冬衣，公寓里也整日开着充足的暖气。但她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个人——军区大院周家老宅里的周奶奶。老人家年事已高，肺气本就偏弱，每到冬季，稍有不慎就容易引发咳嗽，缠绵难愈。往年这个时候，周家上下都格外紧张。
这日从医馆回来，林晚便从带锁的药柜里取出几味提前备好的药材，仔细配比、研磨。周聿深回到家时，正看到她坐在灯下，专注地将混合好的药粉分装进一个个小巧的棉布袋里，空气中弥漫着甘草、杏仁、川贝等药材混合的、温和清润的气息。
“在做什么？”他脱下带着寒气的外套，走到她身边。
“给奶奶准备的药囊，”林晚将最后一个袋子封好口，抬起头，“里面加了宣肺化痰、温中散寒的药材，让奶奶随身戴着，或者放在枕边，能舒服些。”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冬天了，老宅那边……我们是不是该多回去住住？”
周聿深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侧脸和眼中真切的关切，心头一动。他伸手拿起一个药囊，放在鼻尖轻嗅，药香清雅，带着她特有的细致心意。
“好。”他应得干脆，“我让阿姨提前把房间收拾出来。”
回到周家老宅居住，意味着生活节奏的又一次调整。 老宅是部队那种带着院子的旧式小楼，虽有供暖，到底不如公寓密闭保暖。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热闹和人气，却是公寓里没有的。
周奶奶收到林晚亲手做的药囊，欢喜得不得了，当即就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连声夸赞：“还是我们晚晚想得周到！比那些个西洋参、保健品贴心多了！”
周母也拉着林晚的手，满眼欣慰：“晚晚有心了。你来了正好，多陪陪奶奶，也看着她点，别让她总偷吃那些甜腻的糕点。”
林晚笑着应下。她发现，回到老宅的周聿深，似乎也比在公寓里更松弛一些。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会在饭后陪周父下几盘象棋，听周奶奶絮叨些旧事，偶尔还会被周母指挥着去院子里搬弄一下越冬的花草。
他的房间在三楼，视野开阔，布置简洁，还保留着许多他年少时的痕迹。书架上除了商业书籍，还有几排军事理论和历史书籍，墙上挂着一把保养得很好的军刀模型。林晚住进来，房间里便多了她的医书、她的白玉簪台，以及她带来的淡淡药香。
夜里，窗外北风呼啸，房间里却暖意融融。林晚靠在床头看医书，周聿深处理完邮件，洗漱出来，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微凉的双脚捞过来，捂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林晚脸颊一热，下意识地想缩回来：“凉……”
“别动。”他按住她的脚踝，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袜子传递过来，熨贴着她冰凉的肌肤，“体质虚寒，就更要注意保暖。”
他的动作自然而强势，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林晚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旁投下阴影，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泛起一阵酥麻。她不再挣扎，任由他用体温暖着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这个寒冷的冬夜，都变得无比温暖踏实。
有了林晚提前的调理和细致的看顾，周奶奶这个冬天果然好过了许多。 偶尔有几声咳嗽，林晚便及时调整药囊的配方，或者用艾灸为她温灸肺俞等穴位，总能很快缓解。周奶奶对这个孙媳妇更是满意得不得了，逢人便夸。
这天是周末，外面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火锅，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牛羊肉、各色蔬菜在浓白的高汤里翻滚，香气四溢。
周奶奶吃得高兴，多喝了几口汤，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林晚立刻放下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递上温水。周聿深也停下了涮肉的动作，目光关切地落在奶奶和林晚身上。
周母感慨道：“多亏了晚晚，妈今年冬天可省心多了。往年这时候，少不了要往医院跑几趟。”
周父也点头表示赞同，看向林晚的目光愈发慈祥。
周奶奶顺过气，拉着林晚的手，对周聿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嘱咐：“聿深啊，你可得好好对晚晚！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要是敢欺负她，奶奶第一个不答应！”
周聿深神色不变，夹起一筷子涮好的嫩牛肉，稳稳地放进林晚面前的碟子里，语气平淡却笃定：“奶奶放心，我不会给您这个机会。”
他这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向来严肃的周父眼底也带了笑意。林晚在桌下轻轻踢了周聿深一下，脸颊绯红，心里却甜丝丝的。
饭后，雪下得大了些，院子里很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绒。周聿深被周父叫去书房谈事，林晚则陪着周奶奶和周母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窗外雪花纷飞，屋内暖意融融，茶香袅袅。周奶奶兴致勃勃地翻出周聿深小时候的相册，指给林晚看。照片上的小男孩，眉目间已能看出如今的冷峻轮廓，但眼神却比现在桀骜飞扬得多。
“你看这张，是他小时候跟他爷爷练拳，摔了不肯哭，憋着劲儿的样子……”
“这张是考上军校那年，一脸不服管教的臭屁模样……”
林晚看着照片，听着周奶奶絮絮的讲述，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另一个不曾参与、却塑造了如今这个周聿深的少年时代。她对这个家的归属感，在这些充满烟火气的日常和共享的记忆碎片中，悄然加深。
晚上回到三楼房间，林晚站在窗边看雪。老宅院子里的路灯在雪地上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静谧而安宁。
周聿深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一起看着窗外的雪景。
“奶奶今天很高兴。”他低声道。
“嗯，”林晚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看到奶奶身体好，我也高兴。”
“谢谢你，晚晚。”他的声音沉沉的，落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林晚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谢她对奶奶的悉心照料。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窗外雪光映照下，他的眼眸深邃如潭。
“这有什么好谢的，”她轻声道，“奶奶也是我的奶奶。”
周聿深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面映着雪光和他的影子，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贴上她的。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轻柔试探，带着雪夜的凉意和她唇瓣的柔软，逐渐加深，充满了珍惜与承诺的意味。
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深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林晚闭上眼，回应着他的吻，感受着他逐渐升温的体温和略显急促的呼吸。窗外的风雪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交融的气息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这个冬天，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因为融入了这个温暖热闹的大家庭，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在老宅的屋檐下，在飘雪的夜晚里，两颗心靠得前所未有的近，共同抵御着外界的严寒，也共同酝酿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更深厚的温暖。
一天夜里，林晚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声音来自楼下奶奶的房间。她立刻清醒过来，轻轻掀开被子下床。
身旁的周聿深也醒了，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奶奶好像咳嗽了，我下去看看。”林晚边说边披上外套。
周聿深闻言，睡意全无，也跟着起身：“我陪你。”
两人轻手轻脚地下楼，推开奶奶的房门。只见周奶奶靠在床头，捂着胸口，脸色因咳嗽而有些涨红，保姆正焦急地给她拍着背。
“奶奶！”林晚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扶住周奶奶的肩膀，手指顺势搭上了她的腕脉。
周奶奶看到她，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喘息着说：“没事……就是喉咙有点痒，没忍住……”
林晚凝神诊脉，脉象浮紧，略带数象，是外感风寒，引动了内伏的痰湿。她又看了看奶奶的舌苔，薄白微腻。
“应该是晚上起来喝水，不小心着了凉。”林晚判断道，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奶奶别担心，咱们用艾灸灸一下，把寒气散出去就好了。”
她让周聿深帮忙扶好奶奶，自己则迅速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取出艾条和艾灸盒。她选了肺俞穴和定喘穴，将点燃的艾条放入灸盒，固定在奶奶后背的相应穴位上。
艾绒燃烧产生的温热感缓缓渗透皮肤，带着特有的草药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周奶奶起初还有些紧张，但在那持续而温和的热力作用下，胸口那股憋闷发痒的感觉渐渐舒缓，咳嗽的频率明显降低了。
周聿深一直守在床边，看着林晚专注而熟练的动作，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在艾灸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和感动填满。
周父周母也被动静惊醒，披着衣服过来查看。见到林晚正在给母亲施灸，奶奶的神色也平稳了许多，都松了口气。
“爸妈，没事了，有晚晚在呢。”周聿深低声对父母说道。
周母看着林晚，眼中满是感激和依赖：“幸好有晚晚在……”
艾灸进行了约莫二十分钟。结束后，林晚又给奶奶喂了小半杯温热的枇杷膏水。
“感觉怎么样，奶奶？”林晚轻声问。
周奶奶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舒服多了，胸口不闷了，喉咙也不那么痒了。晚晚，你这手真是神了！”
“只是暂时缓解了症状，”林晚细心地将被子给奶奶掖好，“明天开始，膏方和穴位按摩要接着做，我再给您开两剂疏风散寒的汤药，喝上两天，巩固一下。”
“好，都听你的。”周奶奶顺从地答应着，看着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信赖。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回到二楼的房间，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周聿深将林晚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久久没有说话。林晚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份无声的激荡。
“谢谢。”良久，他才低哑地开口。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太多情绪。谢谢她的医术，谢谢她的细心，谢谢她为他、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
林晚在他怀里轻轻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认真地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周聿深凝视着她，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化为深沉的温柔。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
“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