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医馆里却暖意融融，弥漫着草药的清香。自周聿深那次来访明确表态后，那些恼人的骚扰果然彻底消失了，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但林晚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留意巷口的动静，会在听到汽车引擎声时心跳微微加速，又在确认不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后，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周聿深没有再频繁出现，但他的存在感，却以一种更无形的方式渗透进她的生活。
比如，母亲偶尔会提起：“晚晚，上次周先生送来的那个进口药，你王阿姨说效果真好，问你还有没有渠道？”
又比如，街道居委会的主任来走访时，态度格外亲切：“林医生，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咱们这片区治安现在抓得可严了，尤其重点关照你们这些商户。”
再比如，她偶尔去药材市场，几个相熟的供货商老板会主动告知：“林医生，最近这批黄芪\/当归\/党参品质极好，特意给您留了些。”
这些细小的变化，背后似乎都隐约晃动着一个高大的影子。他并未直接介入她的生活，却在她周围悄然织就了一张细密而牢固的保护网，替她挡去了许多她可能都未曾察觉的风雨。
林晚心情复杂。她感激他的庇护，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但内心深处那份源于家世落差和过往经历的矜持与不安，依旧如影随形。她害怕习惯这种依赖，害怕一旦沉溺，将来若失去，会摔得更重。
这天，周奶奶打电话来，声音里带着笑意：“晚晚，这周末家里包饺子，聿深他爸也回来了，你来一起吃个热闹饭？就咱们自家人，不许推辞啊。”
“自家人”三个字，让林晚心头微颤。她下意识想找借口推脱，但周奶奶语气里的期待和不容拒绝，让她最终还是轻声应了下来：“好的，奶奶，我周末下午过去。”
周末，林晚特意穿了一件暖黄色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她带了些自己做的桂花糕，算是一点心意。到达周家时，是周父亲自开的门。这是一位面容威严、身姿挺拔的军人，虽然鬓角已染霜华，但目光锐利，不怒自威。他看到林晚，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还算温和的笑意：“林医生来了，快请进，老太太念叨你一上午了。”
“周伯伯好。”林晚礼貌地问候。
周父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客厅里，周奶奶正和周母一起拌饺子馅，周聿深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军事杂志。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少了几分穿军装时的凛冽，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份存在感依旧强烈。
见到林晚，周奶奶立刻放下手里的活，笑着招手：“晚晚快来！就等你了！”
周母也笑着打招呼：“晚晚今天这身真好看，像个小太阳。”
周聿深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他放下杂志，站起身，算是打招呼。
“奶奶，阿姨，周先生。”林晚一一问候，将桂花糕递给周母，“我自己做的一点小点心，不成敬意。”
“哎哟，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周奶奶嗔怪道，却笑得合不拢嘴，立刻让保姆拿去装盘。
气氛融洽而温馨。周父虽然话不多，但偶尔问起林晚医馆的情况，语气也算平和。周聿深大部分时间沉默，却并非置身事外，他会自然地给林晚递水，在她和周奶奶说话时，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她带着浅笑的侧脸上。
包饺子的时候，林晚也洗了手加入。她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周母在一旁耐心地教她捏褶子。周聿深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林晚身边，默不作声地拿起饺子皮，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流畅，包出的饺子个个饱满挺立，像列队的士兵。
“哟，没看出来，咱们聿深还有这手艺？”周母打趣道。
周聿深面色不变，淡淡道：“在部队学的。”
他包了几个，便自然地将他包好的饺子和林晚那些略显“稚拙”的作品混放在一起，仿佛无意，却巧妙地缓解了林晚那一点点尴尬。
林晚低头看着那些混在一起的饺子，心中泛起一丝微澜。他总是这样，用最不经意的方式，照顾着她的情绪。
吃饭时，氛围更是热络。周奶奶不断给林晚夹菜，周母也热情招呼。周父虽然不苟言笑，但也偶尔会就着某个养生话题问林晚几句，听得颇为认真。周聿深坐在她对面，依旧吃得快而安静，但在林晚够不到远处的醋瓶时，他会默不作声地将瓶子推到她手边。
这种被周家人自然接纳的氛围，让林晚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周父周母看她的眼神里，除了客套的感激，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类似于看待晚辈的温和。
饭后，林晚又陪周奶奶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告辞。周母让周聿深送她。
这一次，林晚没有推辞。她似乎开始习惯，或者说，不再那么抗拒他的护送。
秋夜的风带着沁人的凉意。车内开着暖风，很安静。周聿深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路灯的光影下明明灭灭。
“今天……谢谢。”林晚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轻声说。谢谢他的家人给予的温暖，也谢谢他那些不动声色的体贴。
周聿深“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才道：“他们喜欢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车子快到医馆时，周聿深再次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下周末，我有一个朋友的艺术画廊开业，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周奶奶或周母那种带着长辈关怀的邀请，而是他本人，周聿深，向她发出的、属于男女之间的正式邀约。
林晚愣住了，下意识地转头看他。他依旧看着前方路况，表情平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许。
她在犹豫。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踏出这一步，意味着更多。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鼓动她。她想起饭桌上周家人带给她的温暖，想起他一次次不动声色的维护，想起自己那颗因他而越来越不平静的心。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好。”
周聿深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车速都仿佛更平稳了些。“到时候我来接你。”
“嗯。”
车子停在巷口。林晚下车，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停在那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医馆门内，才缓缓驶离。
这一夜，林晚失眠了。她答应了周聿深的邀请，这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她默许了他更进一步地进入她的生活。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心中既有隐隐的期待，也有深深的不安。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的包厢里。
苏念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脸上带着醉意和毫不掩饰的愤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花哨、眼神精明的年轻男人，是本市一个颇有名气的二代，名叫赵铭，家里做地产起家，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人，一直对苏念有些想法。
“念念，还在为那个小医生生气？”赵铭凑近些，语气带着讨好，“周聿深护着她又怎么样？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想给个小医馆使点绊子，办法多的是。”
苏念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明着来不行！周聿深盯得紧！你没看到我爸都把我关禁闭了吗？”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嘛。”赵铭阴险地笑了笑，“让她吃点哑巴亏，有苦说不出那种。比如……找几个人，去她医馆‘看病’，然后就说吃了她的药出了问题……或者，在她进的药材里动点手脚？只要操作得当，谁能查到我们头上？就算周聿深怀疑，没有证据，他能怎么样？”
苏念醉眼朦胧地看着赵铭，心中恶念滋生。是啊，明着不能来，暗地里让她身败名裂，看周聿深还能不能把她当个宝！
“你……有把握？”她斜睨着赵铭。
赵铭拍着胸脯：“放心吧念念，包在我身上！保证做得干净利落，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再也翻不了身！”他伸出手，想去搂苏念的肩膀，“只要你高兴……”
苏念厌恶地躲开，但并没有完全拒绝他的提议，只是冷冷道：“做得漂亮点，钱不是问题。”
“明白！”赵铭眼中闪过兴奋和狠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