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缉司。
老六被压在堂下,手脚捆得很紧。
陆沉依旧不绕弯,直接拷问:“为什么去摸抬匣的封角?”
老六沉着脸:“看……看封条是真的还是假的。”
“谁叫你去看的?”
“左闲,他定的口令“先看车,后看匣,封条真就退,假就换。””
“说,见面的时间、地点。”
“西偏门,子初三刻。他不露全脸,嗓子有点哑。”
陆沉又问:“改北仓口那张条是谁写的?”
老六摇头:“那纸条真不是我写的。条子从淑妃殿里抽屉拿出来的,可笔画不像娘娘的手。我看过,是借她殿里的纸写的。”
“钥匙是谁塞进敬安门栓的?”
老六沉了两息,低声道:“秋寿,那会儿他还活着……敬安他最熟悉了。”
“偷换小库木片的人是谁?”
“我,但没换成。你们来得太快了。”
堂上一阵静,陆沉把几件物证一一摆在他面前。
御前小库抠出的新木屑、老六袖口的新漆点、车帘角的薄荷味、外八脚印的拓印。
老六看着这些铁证,脸色更白了些。
陆沉收束:“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主使是谁?”
老六咬住不放:“我只按左闲的口令办。再往上我没见过人。”
“记下。”
陆沉起身,对陈戈道。
“把“改路条”与淑妃宫、笔房、御前执事常用的手迹一一比对。再查钥匙来源,沿旧库房备钥记录往回翻。”
陈戈领命而去。
夜,御道与西偏门同时布桩。
缉司放出“明日午正移送伪印入总库”的风声。
两路暗哨隐在屋脊和巷口,盯“接头”和“截车”两处。
戌末,西偏门来了一名戴黑帕的内侍,个子中等,脚微外八。
他不进门,就在门洞里等。
片刻,又来一名小厮匆匆把一支细竹筒塞到他手里,黑帕人转身要走,被两侧暗哨合围。
陆沉拎起竹筒,抽出里头的纸。
纸上写着:“午正前半刻,改西夹道。车停三息,不验封,直走。”
落笔是一枚极小的“左”字。
黑帕人吓得发抖:“不关我的事!我只送信!送完就走!”
“谁给你的纸?”
“西……西市巷口,一个穿灰衣的中年。他让我每次只递一回,不许多问。”
陆沉把人押下,吩咐道:“今夜不再动车。明早当殿,把这筒子与纸一并呈上。”
“遵命!”
次日卯初,寿宁宫。
三人同堂对质:淑妃、高顺、老六。
案上摆着六样东西:伪印木坯、改路条、敬安门栓铜钥、小库假片、竹筒与改道纸。
太后开口道:“各自只答自己做过什么,不许推来推去,也不准交头接耳。”
陆沉先问高顺:“你做了什么?”
高顺直挺挺跪着,声音发干:“我转过条,催过车,安排过路口的人。我承认失职!我心甘情愿受罚!”
“条从哪来?”
“回陆大人,淑妃殿里抽屉。”
陆沉转问淑妃:“抽屉里常放留签?”
淑妃抑住气:“常放。但我没有写“改北仓口”这张。我承认管得松,其他不认。”
陆沉点点头,把改路条递给书吏:“报初步对字。”
书吏拱手:“回殿上,这张条与娘娘日常手迹不合、与笔房两名小吏的写法也不合、墨和纸与淑妃宫一致。”
太后道一字:“记。”
陆沉看向老六:“你呢,老实说你做了什么?”
老六低声道:“我按口令去看车看匣,试过偷换,没成。”
“口令谁下的?”
“左闲。”
“见面在哪里?”
“西偏门。”
“昨夜这筒子上的改道纸,是不是你去拿的?”
老六咬牙:“陆大人,我绝无半点慌!真不是我,是他另有信使。”
陆沉把竹筒和纸呈上:“昨夜在西偏门抓到的信使交代,他按一个灰衣中年指示送信。纸上落“左”字。请太后允,对“左”字与左闲以往案卷中的签批比对。”
太后看了看:“允。”
陆沉收束成一句:“现在能确定三点,第一,改路条来源与淑妃宫有关,但不是淑妃亲笔。第二,执行链条由高顺、老六等人完成。第三,口令链条指向“左闲”,他仍在逃。”
太后点头:“照你说的,先拿得住的先拿。淑妃失察,幽闭候问。高顺、老六并案。三日内,把左闲给本宫缉到。”
“遵旨。”
散议时,殿外风过,帘角微动。
宁昭站在殿侧,没有插一句嘴,只在最后对太后行了一礼,转身出殿。
回廊上,陆沉快步跟上。
宁昭先开口:“今天这样就好。先按住能按住的人,不急着给谁定性。”
陆沉点头:“今夜我查“笔房”。改路条不像淑妃写的,也不像两名小吏的,很可能还有第三人。”
“老六的上头?”
“也可能是给“左闲”跑腿的人。”
宁昭停住脚:“我呢,能帮你做点什么?”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养养心神,平平安安就好。”
她点一点头:“你是在关心我吗?”
陆沉欲言又止:“不是关心,只是希望你健康平安。对了,昨夜在敬安门口布桩,只是为了防有人再塞东西。”
宁昭看着他,笑意很淡:“我知道,放心,我不会给人借口。”
傍晚,缉司传来两条新进展。
其一:钥齿磨纹与三年前御前旧库房备钥一致,备钥的打样匠人早已出宫,但留有名册。
其二:笔房有一名外借抄写的“闲差”,月前突然停任,名叫“沈文”,住在西市南巷。
陆沉把两条放在一起看了看:“一个是“钥口”,一个是“写手”。今晚分头。”
陈戈请命去西市。陆沉盯旧库房打样名册。
宁昭本想随行,想了想,还是回了敬安。
她在门内点了灯,坐在桌后,茶盏放右手,封泥放左手,像前几夜一样安安静静。
青禾悄声道:“娘娘,您累不累?”
“不累,陆大人叫我们等,我们等着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很轻的两声脚步,又停住。
青禾紧张地看向她,宁昭没起身只道一句:“去门口问是谁。”
青禾应声去问,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木匣。
“是缉司送来的,说让娘娘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