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尘抱着昏迷的唐灵儿,踉跄着从风蚀岩后走出,暴露在昏黄天光与漫天风沙中时,那支缓慢行进的车队几乎立刻就产生了反应。
“警戒!”
一声粗粝的呼喝从前方的护卫中响起。原本有些松散的队伍瞬间绷紧,外围的护卫们立刻端起手中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微弱的、附魔般的寒光,齐刷刷地对准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衣衫褴褛的不速之客。拉车的巨型蜥蜴也不安地喷着粗气,蹄子刨动着沙地。
一股混杂着警惕、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敌意,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林尘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他刻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加虚弱,身体微微摇晃,脸上混杂着沙尘、疲惫与恰到好处的惊恐。他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队伍。
护卫们大多身材粗壮,皮肤因长期暴露在风沙中而显得粗糙黝黑。他们的皮甲上布满划痕和污渍,武器也算不上精良,但眼神却像荒野中的鬣狗,带着一种为生存而磨砺出的凶狠与麻木。他们的能量波动普遍不强,大约在练气二三层左右,领头的一个疤脸汉子气息稍强,可能达到了练气四层。
这样的实力,在蓝星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此刻灵力被严重压制、身受暗伤的林尘面前,却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
车队中那些坐在车上的流民,也纷纷投来目光。他们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好奇,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自身难保的漠然,仿佛早已习惯了在这片残酷土地上看到各种各样的悲剧。
很快,那名疤脸护卫队长带着两名手下,谨慎地走了过来,在距离林尘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上下扫视着林尘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唐灵儿。
“哪里来的?”疤脸队长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林尘早已准备好说辞,他用一种带着虚弱和地方口音(模仿刚才听到的流民交谈)的语调回答:“回……回大人……我们是从北边黑风寨逃出来的……寨子被沙匪毁了,爹娘都……只剩下我和妹妹……在荒漠里迷了路,妹妹又病倒了……”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颤抖,将一个家破人亡、濒临绝境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同时,他暗中调动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影响对方的感知,让其更容易相信这套说辞。
疤脸队长眉头紧锁,目光尤其在唐灵儿那虽然苍白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林尘那看似空空如也的双手和破烂的衣衫。
“黑风寨?”他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但显然没什么印象,这片荒漠边缘像这样的小聚集点多如牛毛,朝生暮死。“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不……不知道……只想找个能活命的地方……”林尘低下头,声音更加微弱。
这时,疤脸队长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护卫凑上前,低声道:“头儿,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在荒漠里长期挣扎的,还有这女娃,虽然病着,但底子似乎不错……怕是有些来历。”
疤脸队长眼中精光一闪,再次仔细打量林尘。林尘心中微凛,知道对方起了疑心。他立刻“配合”地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之前逼出的、早已准备好的血迹,脸色也更加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
看到林尘这副模样,疤脸队长眼中的疑虑稍减。一个身受重伤、带着病弱妹妹的半大少年,就算有点来历,现在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唐灵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盘算。
“活命的地方?”疤脸队长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弄,“这世道,哪里有什么安稳的活命地方?不过,看你们兄妹可怜,倒是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
他指了指车队末尾那些被铁链锁着的矿奴:“看到没有?跟我们走,去‘黑鳞矿场’。那里有饭吃,有地方住,虽然辛苦点,但至少能活下去。怎么样?”
他的语气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不容拒绝的压迫。
林尘心中明了,这就是他等待的“机会”,也是唯一的“选择”。他脸上适时的露出挣扎、恐惧,最终化为认命般的绝望,声音颤抖着问:“……去……去矿场……我妹妹她……”
“放心,”疤脸队长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语气缓和了一点点,“矿场也缺人手,女人孩子去了,自有轻省一点的活计,饿不死。总比你们俩死在这荒漠里,被沙狼啃了强。”
林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哀求:“大人……求您……给我妹妹一口水喝,她……她快不行了……”
疤脸队长看着唐灵儿那毫无血色的脸,皱了皱眉,对身后挥了挥手。一名护卫不情不愿地解下自己的水囊,扔了过来。
林尘连忙接住,小心翼翼地给唐灵儿喂了几口清水。清凉的水流入喉,唐灵儿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林尘心中稍安,将剩余的水小心地收好。
“多谢大人……”他低声道谢,姿态放得极低。
“行了,跟上吧。”疤脸队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车队。两名护卫上前,粗暴地拿出一副粗糙冰冷的铁镣,“咔嚓”一声,铐在了林尘的脚踝上。铁镣沉重,边缘粗糙,磨得皮肤生疼。
林尘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伸出手,让他们将另一副较小的脚镣铐在了昏迷的唐灵儿纤细的脚踝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痛,但脸上只能维持着麻木。
就这样,林尘抱着唐灵儿,拖着沉重的脚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了车队末尾,混入了那群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矿奴队伍之中。
没有人交谈,只有脚镣拖过沙地发出的“哗啦”声,蜥蜴车兽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风沙呜咽的声音。
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沉重的压力笼罩着林尘。在蓝星,他是龙组的战略顾问,是窥探命运的先知,是苏沐晴并肩作战的伙伴。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命如草芥、带着枷锁的矿奴。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的唐灵儿,少女恬静的睡颜与周遭绝望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轻轻紧了紧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灵儿,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他在心中默念,“终有一日,我会打破这枷锁,带你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看清所有的真相。”
他不再去看那些麻木的矿奴和冷漠的护卫,而是开始更加专注地感受这个世界的“元气”,尝试以更细微的方式,引导那稀薄而暴烈的能量,一丝丝地滋养自己受损的经脉和识海。同时,他也竖起了耳朵,捕捉着护卫和流民之间零星的交谈,试图拼凑出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黑鳞矿场”、“青岩城”、“修真宗门”、“灵石”、“妖兽”……一个个陌生的词汇涌入他的脑海,逐渐勾勒出这个名为“苍梧”的小千世界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他的异界求生之路,从戴上这具枷锁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艰辛,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背负着枷锁,一步步向前,在命运的河流中,争渡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