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笛与灵笛的共鸣还未散尽,张爷爷的笛声已顺着断云崖的风飘下来,带着月光的清辉,落在阿夜手里的竹笛上。那支刻着“赠林生”的短笛突然发烫,笛尾的红绳与张爷爷手中竹笛的绳头同时扬起,像两只久别重逢的蝴蝶,在风里轻轻触碰。
“爷爷!”阿夜快步迎上去,短笛在掌心微微颤动。张爷爷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鬓角的白霜,手里的竹笛还沾着崖顶的露水,“你们果然找到了那里。”他看着阿夜手里的短笛,眼里泛起潮意,“这是云姑亲手做的,当年她说,等我学会吹《归崖调》,就把母株籽种交给我。”
阿月举着贝壳镜照向张爷爷身后,镜中映出个模糊的虚影——梳着双丫髻的女子正弯腰采和声草,裙摆沾着草叶的露水,与溶洞石壁上的剪影渐渐重合。“张爷爷,云姑她……”
“她一直都在。”张爷爷抬手抚摸着短笛,笛身上的“林生”二字被摩挲得发亮,“当年她把母株籽种藏进溶洞,就是怕瘴气伤了村民。我出去寻药的那三年,她每天都来崖下吹笛,说笛声能稳住母株的灵气。”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等我带着药回来,她已经……”
虎子突然指着暗河的方向,那里的和声草母株正散发着淡紫色的光,叶片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竟与张爷爷竹笛上的刻痕一模一样。“快看!母株在长字!”
众人凑近细看,那些纹路渐渐连成行:“笛音不断,瘴气不犯”。阿夜突然明白过来,将短笛凑到唇边,吹起云姑改的那版《归崖调》。张爷爷立刻举起竹笛应和,两支笛音缠绕着升向夜空,母株的光芒随之大涨,淡紫色的光雾顺着暗河蔓延,所过之处,岩壁上的青苔都变得翠绿鲜亮。
“原来如此。”阿月看着贝壳镜里的光雾,“云姑早就想到了,只要这笛声不停,母株就能一直镇压瘴气。”
张爷爷的笛声突然一顿,竹笛上的某处刻痕崩出个细小的木刺。阿夜眼尖地发现,那处刻痕比别处深些,像是反复刻了多次。“爷爷,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他小心地抠开刻痕,里面竟嵌着片干枯的和声草叶,叶面上用炭笔写着行小字:“林生,若见此叶,便是我等你的第三年。”
张爷爷接过草叶,指腹轻轻摩挲着字迹,老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她总说我笨,学不会复杂的调子,就改了最简单的《归崖调》教我……”
夜风吹过崖顶,带来远处村落的犬吠。阿夜突然听到灵笛发出细微的嗡鸣,低头一看,笛身上竟渗出些细密的水珠,像是在流泪。他想起溶洞里那版中断的手札,突然福至心灵,从母株上摘下片新叶,轻轻贴在灵笛的孔上。
奇迹发生了——灵笛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渗入新叶,叶面上竟慢慢显露出字来,正是云姑手札的后半段:“……寒泉深处有泉眼,连通山外溪流,若母株灵气不足,可引溪水流经泉眼,借活水养草。切记,需让孩童的笑声作引,孩童心纯,能涤荡浊气。”
“孩童的笑声?”虎子挠挠头,“可村里的娃子们都怕瘴气,不敢来这儿啊。”
“谁说要村里的娃子?”阿月突然笑了,举起贝壳镜照向山下,“你们看!”
镜中映出片灯火,是邻村的学堂。此时正值散学,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正追跑打闹,笑声像银铃似的穿透夜色。阿夜立刻吹起笛音,这次的调子轻快活泼,带着《归崖调》没有的跳脱感。
笛声像根无形的线,那些孩子竟顺着声音往断云崖的方向跑来,领头的胖小子举着个纸风车,边跑边喊:“听!有好听的声音!”
张爷爷赶紧让阿夜停下:“别让娃子们靠近瘴气区!”可话音未落,孩子们已经跑到了崖下,他们身上的书包、红领巾、甚至手里的糖葫芦,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那是孩童特有的纯净气息。
金光与母株的紫光相遇,竟在崖底织成道光桥。瘴气接触到光桥,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孩子们好奇地看着暗河的和声草,胖小子指着母株上的光纹:“老师教过,这是‘平安’的‘平’字!”
阿夜看着这一幕,突然将灵笛和短笛并排放在母株旁。两支笛子的影子在光线下重叠,竟拼成了云姑手札里画的母株全貌。张爷爷抚摸着竹笛,轻声吹起那版最简单的《归崖调》,笛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怅然,多了种踏实的温暖。
孩子们的笑声、笛音、母株的光芒混在一起,阿月的贝壳镜里,溶洞石壁上的剪影渐渐清晰:云姑站在泉边,手里捧着籽种,张爷爷背着药篓朝她走来,两人的影子在光里融成一团。
“原来这才是云姑真正的心愿。”阿月收起贝壳镜,镜沿还沾着片和声草的新叶,“她不是要谁记住遗憾,是想让后来人知道,只要心里有牵挂,有想守护的人,再难的坎也能过去。”
虎子已经和孩子们玩到了一起,教他们辨认和声草的叶片。阿夜看着张爷爷鬓角的白霜在月光里泛着柔和的光,突然明白,所谓“笛音不断”,从来不是指某个人的坚持,而是一代接一代的传承——就像云姑把短笛留给张爷爷,张爷爷把故事讲给他们,而孩子们的笑声,又会成为新的力量。
夜渐深,孩子们被家长接走时,都不忘跟母株挥手说“明天见”。张爷爷将那片干枯的和声草叶小心地夹进云姑的手札,手札的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新的字迹,像是谁用露珠写的:“我等的不是归人,是这人间烟火,岁岁平安。”
阿夜拿起灵笛,笛身的水珠早已干透,只留下片和声草的淡香。他望着远处村落的灯火,突然吹起段新的调子,既不是云姑改的变奏,也不是张爷爷常吹的原版,那调子像山间的溪流,裹挟着孩子们的笑声、母株的清香和永不消散的牵挂,朝着更远的地方流去。
崖顶的风还在吹,却再也带不起半分瘴气,只有和声草的花瓣乘着风,轻轻落在每个经过的人肩头,像句温柔的叮嘱:“别回头,往前看,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