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的宣判声落下时,苏绾才后知后觉地坐回座位。
手心已沁出薄汗,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像要撞开胸膛。
原来为自己的学院加油,是这种感觉。
紧张到窒息,又在结果揭晓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裹住全身。
她望着比赛台上被搀扶下去的赵烈,尽管浑身是伤,背影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挺拔。
以前的东城一院,总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遇到强敌就先泄了气。
抱着“一轮游”的念头敷衍上场,连她这个本院学生都觉得难堪。
可今天,赵烈那股拼到最后、哪怕同归于尽也不退缩的狠劲,像一把火,烧得她心里又热又烫。
输赢似乎没那么重要了,这种豁出去的勇气,才是她从未在学院剑道部见过的东西。
“你刚才居然站起来喊加油了?”
身旁的林晓晓一脸惊奇地戳了戳她。
“绾绾,你可是出了名的‘冷淡美人’,看什么都淡淡的,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绾转过头,眼底还带着未褪去的热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晓晓,我突然有点理解你了。”
理解了那种为一支队伍、一个目标心跳加速的感觉。
理解了那种哪怕知道前路难行,也忍不住想为他们呐喊的冲动。
林晓晓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才对嘛!虽然你们学院还是悬,但这股劲儿确实像样了!
走,下一场该楚学长上场了,带你感受下什么叫真正的强者风范!”
苏绾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东城一院的休息区。
方洛正低头和队员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稳。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这场联盟大赛,真的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而她,想亲眼见证这一切。
孙猛搀扶着赵烈往医务室走,手臂突然被对方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孙猛,”赵烈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这场没输……下面,可就交给你了。”
孙猛低头,撞进赵烈那双燃着余烬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只有沉甸甸的期待,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他从未见过赵烈如此认真,仿佛把所有的力气和希望,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烈哥,我知道。”
孙猛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你先去治伤,等我好消息。”
赵烈这才松开手,被医护人员扶着走远,目光却还一直望着赛场的方向。
孙猛转身往回走,路过方洛身边时,脚步猛地顿住。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少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只剩下纯粹的渴望。
“方指导,我想知道……怎么才能赢?”
这个从前上课睡觉、训练摸鱼的浑噩少年,此刻像突然被敲醒的钟,眼里的迷茫碎了,只剩下撞破南墙也要往前走的劲。
方洛看着他,沉默片刻,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末了,他拍了拍孙猛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
“方法教给你了,但想赢,必须有决死的觉悟。
你欠的修行太多,剑士中期的修为,面对青云学院那些剑士后期的对手,本就没胜算。
你不是星野澄那样的天才,做不到越阶作战。
唯一的可能,就是豁出去,用命去拼那一线生机。”
孙猛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重重点头:“我明白。”
看着他转身踏上赛场的背影,方洛忽然有些出神。
最初,他确实是想找些人填充队伍,方便自己在联盟大赛中行事。
说难听点,和“工具人”也差不太多。
他甚至觉得,这支队伍就算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也没什么稀奇。
毕竟底子太薄,对手太强。
可现在……赵烈拼到两败俱伤,孙猛眼里燃起他从未见过的光。
这些曾经被他视为“垫脚石”的少年,正在用一种他没预料到的方式,拼命往前跑。
“方指导,你知道吗?”
身后传来李维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又透着股激动。
“对我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输,是没有希望。
以前的东城一院,就像陷在泥里,谁都觉得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你们来了之后不一样了。
方清凝学姐的天赋,沈知夏学姐的进步,还有石虎那股子猛劲……
我们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们东城一院,也能有站在东区顶端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却坚定。
“面对这样的未来,我们怎么可能还颓废下去?就算拼断胳膊断腿,也得往前冲啊!”
方洛的身子猛地一震,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原来如此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利用他们达成目的,却没意识到。
自己不经意间点燃的那点火星,竟在这些少年心里燎原成了火。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工具人”的使命,而是一个“我们也能行”的希望。
赛场上传来孙猛的怒吼,伴随着兵刃交击的脆响。
方洛抬头望去,那个总是吊儿郎当的少年,此刻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剑招里没有了章法,却多了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方洛的指尖微微发烫,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温水浸过,渐渐软了下来。
或许,这场联盟大赛,他该换个方式去“赢”了。
不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布局,也为了这些,正为“希望”二字拼命的少年。
比赛台上,孙猛的剑招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像一头挣脱枷锁的野兽,完全弃了防御,每一剑都直指对方要害,带着“你死我活”的狠劲。
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甚至不顾经脉刺痛,只求将剑招的威力催到极致。
对面的青云学院选手李涛本是剑士后期,修为占尽优势,此刻却被孙猛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连连后退。
他习惯性地想先守后攻,可孙猛的剑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剑锋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阵寒意。
剑尖直指他的心脏,逼得他只能狼狈侧翻。
孙猛的眼睛红了,嘶吼着步步紧逼,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戾气。
李涛被这股气势惊得心头发颤,原本十成的实力,此刻连一成也发挥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这家伙疯了”的念头。
“你非要这么拼吗?!”李涛又惊又怒,格挡的手都在发抖。
孙猛不说话,只是挥剑更猛。
方洛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用命去拼那一线生机。”
他知道自己不如人,只能把这条命当成最后的筹码。
就在两人距离不足三尺时,孙猛突然变招,长剑放弃了刺向对方的要害,反而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李涛的腰间撞去。
这分明是要抱着他一起滚下台!
“疯子!”李涛吓得魂飞魄散。
哪还敢恋战,下意识地侧身急退,脚下一个踉跄,竟直接踩空了比赛台的边缘。
“咚”地一声摔了下去。
几乎在同时,孙猛也因为惯性往前扑了几步,重重跪倒在台上。
胸口剧烈起伏,浑身的伤口都在渗血,染红了身下的青石。
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哗然。
裁判冲上台,看着摔在台下脸色惨白的李涛,又看了看台上浑身浴血却死死攥着剑的孙猛。
高声宣布:“青云学院李涛出界!东城第一学院孙猛,获胜!”
孙猛听到宣判,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休息区的方洛抬手,朝着赛场方向示意:“孙猛,退场。”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孙猛耳中。
他咬着牙,用剑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来,摇晃着朝休息区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走得异常坚定。
李维和石虎早已等在台边,连忙冲上去扶住他。
孙猛咧开嘴,想笑,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倒抽冷气,眼里却亮得惊人。
“我……我赢了。”
方洛迎上前,看着他浑身的伤,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做得好。去医务室。”
孙猛被扶走时,还回头望了一眼赛场,仿佛在确认这场胜利不是幻觉。
看台上的苏绾捂住嘴,眼眶有些发热。
她身旁的林晓晓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一直觉得楚惊尘的“流星剑”够凌厉了,可比起东城一院这不要命的打法,竟莫名少了点撼动人心的力量。
方洛望着孙猛的背影,又看了看比赛台,指尖轻轻敲击着剑柄。
两战一平一胜,还不错。
这些少年用最惨烈的方式证明,希望一旦被点燃,就能爆发出连他都意想不到的力量。
他抬头望向远处星河学院的方向。
凌沧澜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场上的胜负与他无关。
方洛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突然很期待与东区霸主决战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