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半个小时。
窗外骤然炸响一道撕裂空气的锐鸣。
那声音绝非凡铁相击的脆响,反倒像九天惊雷挣脱云层束缚,直直砸在耳畔。
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下一秒,林辰房间的屋顶应声崩裂。
厚实的水泥块与扭曲的钢筋瞬间碎成齑粉。
漫天碎屑还未落地,一道玄色身影已踏空而下。
他衣袂翻飞间裹挟的凌厉剑气,竟让周遭空气都泛起细密的裂纹,连光线都似被这股威压扭曲。
来者正是剑王境的林岳。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地面,看清那具蜷缩在血泊中的熟悉身影时。
那股足以震慑一方的睥睨气势,竟如被戳破的泡影般瞬间崩塌,连周身流转的剑气都黯淡了几分。
他的独子林辰,昨日还缠着他要折磨几个人玩玩,此刻却像断线的木偶般蜷在血泊中。
青白色的面容上,极致的痛苦与惊骇凝固成永恒的纹路。
更触目惊心的是,林辰胸前那几个贯穿身体的剑洞。
边缘还残留着未消散的灵力波动,显然是被人用长剑穿刺过。
“辰儿!”
林岳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林辰冰冷的脸颊,便猛地将孩子揽入怀中。
那具尚有余温却再无呼吸的躯体,让这位叱咤一方的剑王彻底失控。
他抱着林辰踉跄起身,仰头对着破开的屋顶发出震彻府邸的嚎叫。
“是谁!是谁杀了我的辰儿!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扒皮抽筋!
让你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凄厉的嘶吼在庭院中疯狂回荡,震得廊下灯笼剧烈摇晃,连远处的树梢都簌簌作响。
守卫们皆垂首屏息。
没人敢抬头直视这位陷入癫狂的剑王。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悲恸,愈发浓重得令人窒息。
唯有混在人群中的方洛,悄然挪动脚步,不着痕迹地站到了林岳身后三步处。
他垂着眼帘,握着剑柄的手指却稳如磐石,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丝毫未被眼前的悲恸感染。
在场没人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剑徒境守卫,正是杀害林辰的真凶。
要知道,剑徒与剑王之间隔着云泥之别。
林岳只需随意展开剑压,便能让方洛筋骨寸断,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可方洛赌的,正是这位父亲此刻的心神俱裂。
此刻的林岳,早已不是那个威慑一方的剑王,只是个被丧子之痛啃噬心神的父亲。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在怀中冰冷的尸体上,后背彻底暴露在外,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防御都未曾展开。
那是毫无防备的死穴,是剑修最忌讳的破绽。
更无人能预料,杀害林辰的凶手竟敢留在现场。
寻常人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该在剑王到来前逃之夭夭,毕竟招惹一位剑王的报复,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混在守卫中静静蛰伏,像一头耐心的猎手,紧盯着猎物最脆弱的瞬间。
“九正九逆轮回诀,反转!”
方洛意念刚落。
体内原本如溪流般顺经脉游走的灵力骤然失控,像奔涌的江河撞上悬崖,硬生生调转方向,沿着经脉逆行而去。
“嗤——”
细密的撕裂感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来。
经脉仿佛被逆行的灵力磨出伤口,灼热的痛感顺着血管蔓延至心脏,让他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但他牙关紧咬,丝毫没有停下运转功法的念头。
这剧痛正是激活隐脉的钥匙。
果然,当逆行的灵力冲撞至丹田深处时,那处常年沉寂的隐脉,竟如枯木逢春般苏醒。
一道比寻常灵力更精纯、更凛冽的气息从隐脉中溢出,与逆行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在他体内形成一股诡异却霸道的力量。
连握剑的手都重新稳定下来。
淡青色的灵力在他掌心凝聚,剑身泛起一层诡异的乌光。
他很清楚,即便激发隐脉潜力再借助天人合一的意境,这一击最多只能斩杀剑师巅峰。
对付剑王不过是蚍蜉撼树。
但方洛敢站在这里,早已留好了致命底牌。
自前世记忆如潮水般冲破封印的那天起。
那股在无尽黑暗中挣扎、被死亡气息包裹的窒息感,便如烙印般刻进了他的神魂深处。
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死亡体验,此刻却成了他破局的关键。
就在灵力与隐脉之力交融的刹那,方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原本漆黑的眼仁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填满,连一丝眼白都未曾留下。
整双眼睛仿佛成了吞噬光线的深渊。
与此同时,他垂落在肩头的墨色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光泽,转瞬间变得雪白如霜。
每一根发丝间都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森然死气,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降低了几分温度。
这是连他前世登临剑道巅峰时,都未曾触及的领域——死亡法则。
“冥皇告死剑。”
无声的剑语在方洛喉间滚动,未泄出半分声响,却似有无形的死气随这四字弥漫开来。
他的身影骤然从原地隐去。
不是寻常的身法腾挪,而是如水滴融入深海般彻底消失,连空气的波动都未留下分毫。
下一瞬间,方洛已出现在林岳身后。
那柄缠绕着死气的长剑,此刻宛如死神冰冷的指尖,毫无阻碍地刺入林岳后心。
没有碰撞甲胄的脆响,没有肌肉阻隔的滞涩,只有剑尖穿透骨骼与经脉时,几不可闻的“咔嚓”轻响。
寒光从林岳胸前破体而出,剑尖上还挂着碎散的血肉。
可那些温热的血珠刚脱离剑身,便被周遭浓郁的死气瞬间裹住。
连滴落的轨迹都未来得及形成,便化作一缕缕黑灰,随风飘散在破开的屋顶之下。
林岳的嚎叫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胸前露出的剑尖,嘴角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悲愤。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想看清身后究竟是谁,敢在他这位剑王面前行凶。
可视线刚越过肩头,林岳便觉全身气血骤然停滞。
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从接触剑尖的位置开始,化作黑灰簌簌脱落。
连坚硬的骨骼也在死气侵蚀下变得酥脆,无声无息间化为飞屑。
不过瞬息,这位叱咤一方的剑王便消散大半。
仅存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了一瞬,最终彻底湮灭。
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风从破开的屋顶灌入,卷起满地黑灰。
方洛收剑入鞘,雪白的发丝渐渐恢复墨色,眼底的黑暗也悄然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