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回家那天,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陆寒枭站在玄关,手指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钥匙串,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保姆推着轮椅上的林晚星进来时,他下意识地想迎上去,脚刚迈出半步又顿住,最后只是站在原地,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回来了。”
林晚星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玄关那盆新买的栀子花上。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是早上园丁刚浇过的。她记得以前提过喜欢栀子花香,后来陆母说“这种花招虫子”,没多久就被换成了塑料假花。
“房间……按医生说的改了。”陆寒枭的声音有点涩,“把监控拆了,换了张矮点的床,窗户加了防护栏,你要是觉得闷,随时能打开。”
轮椅缓缓碾过地毯,林晚星的视线扫过客厅。原本对着沙发的摄像头没了,墙上那面巨大的穿衣镜也被移走了——她以前总说镜子里的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走到卧室门口,她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陆寒枭的心莫名松了半口气。
头三天,心理医生上门时,林晚星一句话都不说。她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一片片往下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刺绣花纹。陆寒枭就在书房待着,门虚掩着,能听见医生温和的引导声,却听不清林晚星有没有回应。每次医生走后,他都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中午想吃点什么?”
“随便。”她的回答永远简洁,像怕多说一个字都会被抓住把柄。
直到第五天,医生提议让她多接触自然,陆寒枭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花园里的桂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让张妈陪着你,就……半小时?”他说着,飞快地瞥了眼墙上的钟,“我不跟着,就在屋里待着。”
林晚星沉默了片刻,指尖停止了抠挖的动作。陆寒枭的心又提了起来,正想说“不想去也没关系”,她却轻轻点了点头。
张妈推着轮椅穿过回廊时,陆寒枭就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帘后。他看见林晚星仰着头,看着桂花枝丫间漏下的阳光,嘴角好像动了动。风一吹,金色的花瓣簌簌落下,有些粘在她的发梢,她没像以前那样立刻拂掉,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一刻,陆寒枭忽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他带她去郊外看桂花。那时她穿着米色风衣,笑着伸手接花瓣,说要做桂花糕。后来那些花瓣被陆母发现,说“弄一身土气”,全被倒进了垃圾桶。
他掐了掐掌心,转身从保险柜里翻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去年秋天偷偷收的桂花,用玻璃瓶装着,现在还带着淡淡的香。他找了个陶瓷罐,笨拙地学着网上的教程洗桂花、晾干,想做成她当年没做成的桂花糕。
下午三点,张妈推着林晚星回来,她的发间还沾着片桂花。陆寒枭端着刚蒸好的桂花糕走出去,手一抖,盘子差点脱手。“刚……刚做的,可能有点甜。”
林晚星看着盘子里歪歪扭扭的糕点,忽然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下去。陆寒枭屏住呼吸,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然后,她慢慢点了点头:“还行。”
那天晚上,陆寒枭在书房待到深夜。他翻出以前的相册,指尖拂过一张被折了角的照片。照片里的林晚星站在桂花树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站在旁边,手搭在她肩上,笑得傻气。那时他总说“以后每年都陪你看桂花”,后来的每年秋天,他都在开不完的会议里,把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林晚星主动说:“明天还去花园。”
陆寒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好,张妈陪着,时间……你定。”
她没说话,只是在张妈推着她经过书房时,往里面瞥了一眼。陆寒枭正对着电脑查“抑郁症患者食谱”,屏幕上跳出的“避免辛辣”几个字格外显眼。他慌忙关掉页面,抬头时对上她的目光,两个人都僵了一下,然后她转开视线,他红了耳根。
第七天,林晚星散步回来时,手里攥着片枫叶。张妈说:“太太自己捡的,说好看。”陆寒枭接过那片红得像火的叶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个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把枫叶夹进那本相册,放在桂花树下的合照旁边,忽然觉得,这紧闭了许久的屋子,好像有风吹进来了。
心理医生说:“她开始接受环境的改变了,这是好迹象。”陆寒枭点点头,看着窗外轮椅碾过草地的痕迹,心里慢慢升起点微光。他知道这远远不够,那些刻在她心里的伤痕,不会因为拆了摄像头、做了桂花糕就消失。但他愿意等,像等一场迟来的秋雨,哪怕要等很久,只要最终能滋润干裂的土地就好。
晚上给她端牛奶时,他听见她在小声哼歌。调子很轻,是当年他在桂花树下给她唱过的那首老歌。陆寒枭脚步一顿,悄悄退了出去,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眼眶有点发热。
坚冰裂开的缝隙很小,但已经有光透进去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