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醒来时,病房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敲着一面破鼓,钝钝的。窗帘拉得很严,只在边缘漏进一丝灰光,恰好落在床头柜的空奶瓶上——那是今早护士来收走的,瓶底还沾着点没冲净的奶渍。
“陆太太,该哺乳了。”护士的声音像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在上午十点响起。
门被推开,月嫂抱着襁褓走进来,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林晚星的神经上。两个小家伙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闭着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呼吸均匀。林晚星掀开被子,机械地调整好姿势,护士立刻上前帮忙,动作熟练得像在操作仪器,“左边先喂,昨天这边吃了十分钟,今天争取多喂五分钟,乳腺管还得通一通。”
孩子被放进怀里时,小小的身子带着点温热,林晚星的手指本能地拢了拢,却被护士轻轻拨开:“陆太太,姿势不对,这样容易堵奶。”一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过来,强行把她的胳膊掰成标准角度,“对,就这样,保持住。”
她像个被摆弄的木偶,看着怀里的孩子叼住,小嘴蠕动着,眼里却没什么光亮。旁边的护士拿着本子记录:“上午十点零三分,开始哺乳。”
陆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隔着层门板,显得格外清晰:“小宝今天是不是又长了?我看脸好像圆了点!”
“妈,您小点声,别吵着晚星喂奶。”是陆寒枭的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却没阻止她靠近。
林晚星闭上眼,把脸往阴影里侧了侧。昨天陆寒枭来,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金灿灿的,像他眼里的光。“晚星,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就能下床走走了。”他想碰她的头发,她却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挠了挠头,“孩子们很乖,刚才还对着我笑呢。”
她没接话。乖不乖,笑没笑,好像都与她无关。
哺乳进行到第十二分钟,左边的小家伙突然松开嘴,打了个小小的嗝,月嫂立刻抱走,换了右边的孩子过来。“右边今天得更注意,昨天b超显示这里有点淤积。”护士的语气带着警告,“要是再堵,就得请通乳师来了,那可疼着呢。”
林晚星的指尖掐进床单里,疼?她现在感觉不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比乳腺管里的淤积更难受,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好了。”护士合上记录本,接过吃饱睡着的孩子,动作麻利地打包好,“下午三点再来,陆太太您好好休息,别多想。”
门关上的瞬间,林晚星立刻蜷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刚才孩子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可那点温度转瞬就凉了,像握不住的水。她想起怀孕时看的育儿书,说妈妈的心跳能安抚宝宝,可刚才护士一直让她保持“标准姿势”,连低头看看孩子的机会都没给。
陆寒枭又来了几次,每次都带着点什么——一本插画书,一支安神香,甚至有一次抱了盆多肉,说是“看着能心情好点”。他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孩子的琐事:“小宝刚才拉了泡绿屎,月嫂说可能有点着凉,已经加了衣服。”“大宝会抓东西了,刚才抓着我的手指不放,劲儿还挺大。”
林晚星始终没睁眼,只在他说到“大宝抓手指”时,睫毛颤了颤。她记得孕期做的四维彩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也是这样攥着拳头,好像在和她打招呼。可现在,那个小拳头攥住的,是别人的手指。
第三天夜里,左边的乳房突然肿了起来,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疼得她直冒冷汗。护士来检查时,脸色沉了下去:“已经有点发炎了,必须冷敷,明天通乳师来处理。”
陆寒枭闻讯赶来时,她正咬着牙忍疼,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想碰她,又怕弄疼她,急得在病房里转圈,“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好哺乳就没事吗?”
“情绪也会影响乳汁分泌。”护士一边敷冰袋一边说,“陆先生,陆太太现在需要绝对安静,最好能保持心情放松。”
陆寒枭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林晚星惨白的脸上,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他挥挥手让所有人出去,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在床边蹲下,声音轻得像叹息:“晚星,是我错了……孩子们我让她们抱过来,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好不好?”
林晚星睁开眼,眼底像蒙着层雾,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那瞬间,乳房的胀痛似乎轻了些,心里的那块冰,好像也裂开了条缝。
可她终究没说话。有些隔离,一旦筑起,就不是一句“我错了”能拆得掉的。就像此刻窗外的天,明明已经亮了,她却觉得,自己还困在那个被强行拉上窗帘的清晨,连光都透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