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体在巨鱼不知疲倦的撞击下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海水已经淹到膝盖,小夜的精神在恐惧与犹豫中濒临崩溃。
阿弥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小夜!”阿弥猛地将一支沉重的木桨塞到还在嘟囔着“退出”“莉娜小姐”的小夜怀里。
“啊?我……我来划船吗?还是稳船?”
小夜抱着几乎和她差不多高的木桨,一脸茫然无措,湿漉漉的羽毛耷拉着,更显狼狈。
“稳住自己!抓紧任何能固定的东西!”
阿弥没时间详细解释,他迅速抓起船舱里两块比较厚实的木板,精神力涌动,“参造魔具”发动!
木板在他手中如同被无形力量挤压、塑形,瞬间融合、拉长,前端被削尖,化作一柄粗糙却异常坚固的白色长矛!
他几步冲到剧烈摇晃的船头,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湿滑的甲板上,双手紧握长矛,将其对准了海面下那道再次逼近的巨大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都灌注在这一击之上,眼神锐利如鹰,准备在巨鱼露头的刹那,给予它尽可能强力的反击!
来了!
水波剧烈翻涌,那巨大的蓝灰色脊背再次破开水面,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船头猛撞过来!
距离近得阿弥甚至能闻到那巨物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深海腥气!
“就是现在!”
阿弥用尽全身力气,腰部猛地发力,双臂肌肉贲张,将那柄凝聚了他所有力量与希望的白色长矛,朝着巨鱼露出水面的身体狠狠刺去!
“噗嗤!”
长矛精准地刺入了巨鱼粗糙的皮肤,甚至没入了一小截!
然而——
“呃啊!”
一股无法想象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恐怖反作用力顺着长矛猛地传递回来!
阿弥只觉得双臂剧震,仿佛不是刺中了血肉之躯,而是撞上了一座正在高速移动的山脉!
他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肩膀传来——右臂关节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直接脱臼了!
而他紧握的长矛,则被巨鱼前冲的势头轻易带走,如同扎在它身上的一根微不足道的细刺,连同脱手的阿弥一起,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海里!
契约灵的体质在此刻显现出优势,脱臼的手臂在法力的流转下迅速自行复位,剧痛也在快速消退。
但这毫无意义的一击,似乎彻底激怒了水下的庞然大物!
“吼——!!!”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海地狱的咆哮透过船体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的力量从船底轰然爆发!
“轰!!!!!”
这一次,不再是撞击,而是纯粹的、蛮横的顶撞!
整条小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海底狠狠向上抛起!
阿弥和小夜瞬间失重,眼睁睁看着脚下的甲板、船舱、桅杆……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急速远离!
他们连同整条船,被这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直接抛飞到了空中!
“啊——!!!”小夜的尖叫声被呼啸的风声扯碎。
天旋地转!
视野中只剩下翻滚的天空、颠倒的海面和他们那艘同样在空中打着旋、即将解体的破船!
在这千钧一发的坠落过程中,阿弥强忍着眩晕和失重带来的恶心感,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几乎是本能地,他朝着同样在空中翻滚、即将与他分离的小夜,伸出了还能活动的左手!
“术具——【附套索】!”
套索瞬间从他掌心激射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缠绕住小夜的腰肢!
阿弥猛地回拉,借着这股力量,将惊叫的小夜紧紧拉回自己身边!
下一刻——
“砰!!!”
巨大的落水声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声响传来!
他们重重地砸落回海面,但幸运(或者说是不幸)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落入水中,而是摔在了那艘已经底朝天、彻底翻转过来的船底之上!
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船底的大部分区域,只留下中央一小块相对高耸的龙骨区域,成了他们最后的立足点。
阿弥紧紧抱着因为惊吓和撞击而陷入昏迷的小夜,半跪在湿滑冰冷的船底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看着周围汹涌的海水,以及那依旧在不远处缓缓游弋、如同死神般的巨大阴影,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船翻了,失去了动力和遮蔽,在这头巨兽面前,他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冷静,必须冷静!
阿弥拼命告诉自己,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丝生机。
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大脑因为肾上腺素和恐惧而一片混乱,根本静不下来!
而最令人绝望的一幕,就在此时发生了。
那巨鱼似乎终于玩腻了“撞击游戏”,它缓缓调转那山峦般的头颅,正面“看”向了船底上这两个渺小的幸存者。
然后,它张开了嘴。
那不是普通的鱼嘴。
那是一个深邃、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巨大洞穴!
边缘布满了层层叠叠、但相对其体型显得细小密集的牙齿,如同某种机械的绞盘入口。
一股强大的、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力瞬间从那张巨口中产生!
周围的海水开始疯狂地朝着鱼口倒灌,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
他们脚下的破船残骸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被吸力拉扯着,开始缓缓向着那张死亡之口移动!
阿弥死死抱住昏迷的小夜,将她的头护在自己怀里,双脚用力蹬着船底粗糙的木纹,试图对抗那越来越强的吸力。
但他的力量在这超自然的伟力面前,渺小得可笑。
船体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黑暗的巨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冰冷的、带着浓烈腥气的呼吸几乎喷薄在脸上。
躲不开!根本躲不开!
阿弥看着怀中小夜苍白的、紧闭着双眼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奇异的平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时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背部对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尽可能地在最终时刻,保护住她。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强劲的、无法抗拒的吸力包裹全身,仿佛被投入了高速运行的管道,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轰隆隆的水流声和风声。窒息感传来,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迅速熄灭……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伴随着某种……有规律的、轻轻的触碰感从脸颊传来。
“噗……噗……”
阿弥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精致美丽的精灵脸庞,以及那双熟悉的、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玩味的眼眸。
是莉娜小姐。
她正蹲在阿弥身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戳着他的脸颊,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唔……”
阿弥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感觉全身像是散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一样,又酸又痛,但似乎……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猛地想起小夜,急忙转头,发现小夜就躺在他身边,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他这才有机会环顾四周。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奇特的“村庄”?
脚下是坚实而温暖的土地,周围环绕着许多堆正在熊熊燃烧的、异常明亮巨大的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寒意,也提供了照明。
每一堆篝火周围,都或坐或躺着一些身影,看起来都是幸存下来的参与者,数量比想象中要多。
远处,能看到杰波正靠在他的金刚虎身上,朝着这边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熟悉的、有点痞气的笑容;菲儿和小呆坐在稍远一些的篝火旁,小呆似乎还在啃着什么东西。
至于波比克……之前就退出了。
“莉娜小姐好……我们……这是在哪里?”
阿弥撑起身体,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小夜也被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莉娜,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和安心的表情。
莉娜收回戳阿弥脸的手指,拍了拍手,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轻松:“醒了?看来你们也是被‘请’下来的。”
“请下来?”小夜揉了揉眼睛,困惑不解,“我们不是被那条超级大的鱼吃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莉娜点了点头,指向周围那些篝火和参与者。
“这里,就是那条鱼的‘肚子’里。当然,更准确地说,是它体内连接的一个特殊空间,也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终点。”
“终点?!”
阿弥和小夜同时惊呼出声,难以置信。那条差点弄死他们的巨鱼,肚子里竟然是终点?
“没错。”
莉娜肯定了他们的猜测,但随即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
“不过,过程可没那么友好。根据银月家主的说法,那条‘引路鱼’只会将参与者‘送’来这里。但如果有人在过程中对它造成了过于剧烈、让它感到真正疼痛的伤害……”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阿弥脱臼过、现在已经恢复如初的手臂。
“它会毫不犹豫地……将冒犯者连同其船只,一起在外部碾碎、消化掉,根本不会给其进入这里的机会。”
阿弥:“……”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脸颊有些发烫。
……幸亏他的长矛攻击如同刮痧,原来【不屈之血】没有触发状态下的全力一击,对那巨鱼来说,连“过于疼痛”都算不上,可能真的只是有点痒?
反而误打误撞因此顺利通过了?
之前的撞击和顶飞,恐怕真的只是想让他们“下来”,而不是要杀死他们。
自己那奋力的反击,在对方眼里,恐怕跟匹诺曹试图用木剑挑战鲸鱼没什么区别……
莉娜看着阿弥一脸窘迫的样子,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总之,既然你们安全抵达了,那就好好休整一下吧。看样子你们都累坏了。
我们还需要在这里等待,直到所有的参与者都分出结果——无论是成功抵达,还是……失败退出。”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堆燃烧得格外旺盛的篝火:“那边有食物和水会不定时的涌出来,去那里等一等,拿点吧。
既然到了终点,就抓紧时间恢复状态。”
阿弥和小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朝着那堆篝火走去。
至少,他们活下来了,而且阴差阳错地,找到了终点。
虽然过程有点丢人,但结果……似乎还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