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拉城,已然沦为一片尸山血海。残垣断壁间,破碎的兵器、撕裂的旗帜与凝固的暗红血迹交织,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以及亡灵特有的腐朽恶臭,令人作呕。天空低沉,乌云密布,仿佛也承受不住这人间惨剧的重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罗兹站在一堆由地精和人类尸体堆积而成的小山上,猩红的眼眸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战场。她的亡灵大军和被控制的活人士兵,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残存的抵抗力量。勇者小队三人——洛伦兹、格隆、影——虽然获得了马修临时的力量强化,但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罗兹精准的精神干扰下,已然左支右绌,身上添了许多伤口,呼吸粗重,显露出疲态。
然而,最让罗兹感到意外的,是那个棕发黑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少年——马修。
“啧,真是难缠的小虫子……”罗兹舔了舔尖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马修虽然脸色苍白,身体因魔力反噬而微微颤抖,但他总能以一些看似笨拙、却出乎意料有效的方式,化解她亡灵的围攻,甚至偶尔还能用出一些让她都感到些许棘手的、带着奇异“修正”力量的小魔法,干扰她的控制。他那双原本应该充满恐惧或绝望的黑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固执的、近乎偏执的火焰,让她感到极其不快。
“看来,得先把你这个碍事的小麻烦清理掉才行。”罗兹脸上浮现出残忍而戏谑的笑容。她决定改变策略。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文。刹那间,她的身影一阵模糊,四五个与她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由阴影和死灵能量构成的“分身”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场各处,同时朝着勇者小队三人发起了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而真正的罗兹,则利用这瞬间的混乱,将庞大而诡异的精神力凝聚成无形的尖刺,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洛伦兹、格隆和影的精神世界!
(洛伦兹的幻境)
洛伦兹只觉得眼前的战场骤然扭曲、变幻!他发现自己不再身处萨维拉的废墟,而是站在王都辉煌的宫殿广场上。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脚下是冰冷的白玉石砖。然而,广场上却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他抬头望去,只见皇宫最高的塔楼顶端,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破碎的拉西拉城旗,旗帜上沾满了暗红色的、仿佛未干的血迹!一个沙哑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看啊,勇者,你守护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你的王国,你的信念,不过是镜花水月!”
(洛伦兹内心:不!这是幻境!坚守本心!) 他紧握勇者之剑,金色的斗气试图驱散眼前的虚幻,但那破碎的旗帜和死寂的王都,依旧带给他巨大的精神冲击。
(格隆的幻境)
格隆怒吼着挥动战锤,却发现自己砸中的不是亡灵,而是矮人地下都市·铁炉堡那熟悉的、刻满先祖符文的大门!大门在他眼前轰然破碎,门后传来的不是同胞的欢迎,而是无数矮人凄厉的惨叫和亡灵生物的狞笑!他看到熟悉的街道上,昔日一起喝酒打铁的族人,此刻都变成了眼神空洞、皮肤青灰的亡灵,朝着他蹒跚走来!一个扭曲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的家园已被死亡吞噬,你的族人皆成亡灵!你守护了什么?你什么也守护不了!”
(格隆内心:混蛋!这是假的!我的锤头会粉碎一切虚妄!) 他双目赤红,战锤狂舞,却仿佛砸在棉花上,内心的愤怒和悲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影的幻境)
影只觉得周遭的一切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能力仿佛被剥夺了。下一刻,一点微光亮起,他看到了伊瑟拉。她站在一片盛开的白花中,笑容依旧温柔,但那双翠绿的眼眸却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变得空洞而麻木。她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项圈,项圈的另一端,握在一只苍白、属于罗兹的手中!罗兹正对着他,露出病态的笑容:“看,你的心上人,现在是我的玩具了哦~你永远也救不了她~”
(影内心:幻术!冷静!伊瑟拉不在这里!) 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杀意和担忧,试图寻找幻境的破绽,但那逼真的景象和罗兹恶毒的话语,依旧让他心神剧震。
就在勇者小队三人陷入各自最恐惧的幻境中,动作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亡灵(有时甚至是彼此)时,战场上的罗兹本体和她的分身,却如同蒸发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直分神关注着全局的马修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罗兹……不见了?”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对方费尽心机制造分身和精神幻境,绝不仅仅是为了困住洛伦兹他们那么简单!她的目标……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不远处,正在几名亲兵护卫下、依托着一处半塌的墙壁艰难抵抗的二哥兰迪!兰迪之前就受了伤,此刻更是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伤势极重。
“二哥!”马修心中一紧,顾不上自身的虚弱和周围亡灵的威胁,强行催动所剩不多的魔力,几个闪身冲到了兰迪身边。
“马修?!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危险!”兰迪看到弟弟,又惊又急。
“别说话!我先帮你止血!”马修半跪下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检查兰迪的伤势,眼中充满了焦急和心疼。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该死的战争,恨那个如同噩梦般的亡灵法师!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兰迪的伤势,精神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身后的影子,如同活物般悄然蠕动、隆起!罗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影子中浮现,她手中握着一把由阴影能量凝聚而成的、散发着彻骨寒意的暗影之刃,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狞笑,悄无声息地,朝着马修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刺去!这一击,凝聚了她强大的死灵魔力,足以瞬间湮灭生机!
“马修!小心!!!”兰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得清清楚楚!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将蹲在自己身前的马修用力推开!
“噗嗤——!”
暗影之刃,精准地刺穿了兰迪的胸膛,从他背后透出!刀刃上附带的恐怖死灵能量瞬间在他体内爆发!
“呃啊——!”兰迪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伤口和前胸后背喷溅而出,染红了马修惊愕的脸庞和周围的地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马修被推得踉跄倒地,他回过头,看到的便是这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他最敬爱的二哥,用身体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二……哥……?”马修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罗兹似乎也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随手将濒死的兰迪像扔破布一样甩到一边,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兰迪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鲜血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来,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真是感人的兄弟情啊……”罗兹嗤笑着,将目光重新投向仿佛石化了的马修,“可惜,只是徒劳。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吧!”
她显然不打算给马修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形再次化作一道阴影,瞬间逼近,手中的暗影之刃带着凌厉的杀意,狠狠地刺向了马修的心脏位置!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马修身体剧震,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下颌和前襟。他低头,看着插在自己左胸口的暗影之刃,脸上却没有露出罗兹预期的痛苦和恐惧,反而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罗兹内心:嗯?手感不对……难道……?)
她猛地将刀刃抽出,带出一溜血花。然而,预想中心脏破裂、瞬间毙命的场景并未出现。马修虽然吐血,伤势沉重,但似乎……并未被刺中要害?
“你的心脏……在右边?”罗兹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更浓的兴味所取代,“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看来你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再死去!”
她举起暗影之刃,准备再次攻击,彻底了结这个生命力顽强得令人恼火的少年。
然而,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接着,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决堤般轰然落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焦土、血泊和残骸之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冰冷的雨水迅速冲刷着地面的血迹,却洗不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死亡气息。
几乎在暴雨落下的同一时刻,那笼罩着洛伦兹、格隆和影的、由罗兹精神力维持的幻境,仿佛受到了某种外界的强烈干扰,如同破碎的镜面般,骤然崩塌!
三人猛地回过神来,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还残留着幻境带来的惊悸与愤怒。他们第一时间环顾战场,寻找敌人的踪迹。
然后,他们看到了令他们心脏骤停的一幕——
在滂沱的大雨中,兰迪倒在血泊中,胸膛一个恐怖的空洞,已然失去了所有生机,只有那双不甘的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灰暗的天空。
而在兰迪的尸体旁,马修正低着头,单膝跪在泥泞的血水中。他左胸口的衣物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液混着雨水,不断滴落。他看不清表情,湿漉漉的棕色头发紧贴在他的额前和脸颊。
他就那样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哭泣,没有呐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然而,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彻骨的绝望与疯狂的气息,却以他为中心,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周围的雨水仿佛都在避开他,形成一个无形的低压区域。那些原本在附近徘徊、试图靠近的低级亡灵,竟然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危险,本能地发出恐惧的嘶鸣,开始缓缓后退!
就连刚刚挣脱幻境、正准备冲过来的罗兹,也停下了脚步,猩红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
(罗兹内心:这种感觉……怎么回事?他的力量……在暴走?不……是更深层的东西……被唤醒了?)
洛伦兹、格隆和影也感受到了这股异常的气息,他们冲到马修身边,看着低头沉默的他,又看了看旁边兰迪的尸体,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但此刻,马修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寂而危险的气场,却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马修……”洛伦兹伸出手,想要扶住他。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马修,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血水,如同血泪。然而,他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或带着痛苦的黑眸,此刻却变得一片漆黑,深邃得如同没有星辰的午夜!在那片纯粹的黑暗中心,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业火,开始悄然点燃,并且越来越亮!
他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罗兹,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冰冷、扭曲、充满了无尽恨意与毁灭欲望的弧度。
天空中的暴雨,仿佛在这一刻,也被那无声的疯狂与即将爆发的黑暗所冻结。罗兹心中一凛,意识到眼前的马修已不再是之前那个虽难缠但还能掌控的对手。就在她犹豫是否要先撤退时,马修动了。他身形一闪,竟比罗兹的暗影移动还要快,瞬间出现在罗兹面前。
罗兹急忙挥出暗影之刃,却被马修徒手抓住。那暗影能量竟无法侵蚀马修的手掌,反而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马修另一只手猛地握拳,狠狠砸向罗兹的腹部。罗兹被这一拳击飞,撞在一座残墙上。
她挣扎着起身,再次结印召唤亡灵大军围攻马修。可那些亡灵刚靠近马修,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碎,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
马修步步紧逼,他身上的黑暗气息愈发浓烈,每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颤抖。罗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竟无法再干扰到他。
“你……到底是谁?”罗兹惊恐地问道。马修没有回答,只是带着无尽的恨意,朝着她扑去。一场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最终对决,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