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声中悄然流逝。顾屿的生活仿佛被设定成了一个固定的程序:宿舍、食堂、图书馆、实验室,四点一线,循环往复。他的背包里总是塞着吴教授推荐的文献和厚厚的数学手册,重量远超任何一门专业课的教材。
精读文献的过程远比他想象的更具挑战。那些发表在顶会上的论文,字里行间充斥着精妙的数学符号和严谨的逻辑推导,每一段都需要他反复咀嚼。他需要同时理解两个领域的知识:既要弄明白可解释性方法如何通过各种归因技术来“照亮”模型的决策黑箱,又要掌握小样本学习如何利用元学习器或度量空间,让模型学会“举一反三”。
常常,他会为了理解一个关于“注意力机制如何提供模型解释”的论述,花掉整个下午去推导相关的公式,结果却卡在某个梯度传播的细节上;或者,试图复现一篇论文中提到的简单基线实验,却因为对某个库函数参数理解偏差,导致结果与原文相去甚远。挫败感如影随形。
深夜,宿舍已经熄灯,只有顾屿的台灯还亮着,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小遥”的消息。
“小笨蛋,还活着吗?姐姐我刚下班。”后面跟了个瘫倒的表情。
顾屿从满脑子的数学符号中抽离出来,回复道:“还在跟论文死磕。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你的疲惫。”
“彼此彼此吧。”“小遥”很快回复,“你那边进展如何?有没有被那些天书一样的公式逼得想砸电脑?”
顾屿发了个苦笑的表情:“确实很想。感觉像是在迷宫里打转,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拐个弯又是墙。”
“正常。搞研究就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撞墙。”“小遥”的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了然,“不过能让你这么投入,说明这方向有点意思。说说看,今天撞的是哪面墙?”
顾屿简单描述了自己在理解“基于因果推理的小样本解释”时遇到的困难。“小遥”虽然坦言对具体技术细节不甚了解,但却能精准地抓住他描述中的逻辑关键点:“听起来你是想让人工智能不仅知道‘是什么’,还要知道‘为什么’,而且在信息有限的情况下?这野心不小啊小笨蛋。”
被她这么一说,顾屿反而觉得自己的坚持有了几分意义。“算是吧,总觉得这样才更...可靠。”
“想法不错。坚持下去,说不定哪天你真能捣鼓出点什么名堂。”“小遥”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不过现在,给姐姐去睡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硬啃骨头,只会把牙崩掉。”
这种带着粗粝感的关心,让顾屿在枯燥的研究中感受到一丝暖意。“知道了,这就睡。你也别熬太晚。”
“嗯,我也得去应付另一堆破事了。加油,小程序员。”
结束对话后,顾屿发现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小遥”的存在,像是一个遥远却真切的共鸣器,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全然独自面对这片知识的荒原。
林薇课题组的数据处理任务也接踵而至。他不得不时常在理论研究与工程实践之间切换频道。虽然繁琐,但这些实际的数据清洗、特征提取工作,也让他对“数据”本身有了更具体的感知,偶尔会触发他对小样本环境下数据价值最大化的新思考。
他保持着每周与吴教授进行一次简短汇报的习惯。吴教授从不给他具体的答案,而是不断用问题引导他深入:“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方法在这里不适用?”“如果换一个损失函数,可能会引入什么样的偏差?”“这个假设在现实数据中真的成立吗?”每一次问答,都像是一次思维的淬炼,逼迫他超越表面的理解,去触及问题更本质的层面。
又是一个深夜。顾屿合上今天看的最后一篇文献,整理好满是涂鸦的笔记。进展依然缓慢,一个关键的技术融合点仍然没有头绪。但他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焦虑于产出,而是开始享受这种在知识前沿“拓荒”的感觉。每一次微小的领悟,每一次失败的实验,都在一点点塑造着他对于这个领域的认知。
他关掉台灯,宿舍里只剩下王浩轻微的鼾声。窗外,明江大学的夜色深沉而宁静。他知道,在这片宁静之下,有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在各自的领域里默默耕耘,步履不停。前路依然漫长,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朝着那遥远却清晰的目标,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