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支持部的日常,在代码的运行日志和键盘的敲击声中,仿佛一条平稳流淌的河流。顾屿逐渐熟悉了环境,和周围同事也建立了初步的工作关系。与他工位相邻的许忆眠,因其耐心和细致的指导,更是让他觉得这位前辈温和可靠。
但在这份看似和谐的平静之下,顾屿偶尔会捕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这感觉来源于许忆眠与部门经理赵经理之间那几乎难以察觉的互动氛围。
每当需要向赵经理单独汇报,或者赵经理走到她工位前交代任务时,许忆眠身上那种平日里的温和与沉静,似乎会发生极其微妙的变化。她的笑容会变得有些勉强,眼神会下意识地避开与赵经理的直接接触,落点常常是对方的肩膀或身后的隔板。她聆听指示时,身体会呈现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在无形中拉远距离。而一旦对话结束,赵经理转身离开,她总会几不可闻地轻轻吁出一口气,微垂着眼睑,快速地坐回座位,拿起笔或看向屏幕,像是急于将自己重新藏回安全且不引人注目的日常工作之后。
这些细节太过细微,一闪即逝,甚至可能是顾屿的错觉。但它们像水面下暗藏的礁石,让顾屿感到些许困惑和莫名的不安。
恰逢前夜为取手机淋了暴雨,顾屿第二天上班时便带上了明显的感冒症状。鼻子堵塞,喉咙发干,午休前忍不住侧过头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
坐在斜对面的许忆眠注意到了。她抬起眼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向茶水间。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走了回来——那是她平时自己用的杯子,素雅的白色杯身。她轻轻将杯子放在顾屿桌角,避开他的键盘和文件。
“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她一贯的温和善意,“喝点感冒冲剂吧,会好受点。”
顾屿正被鼻塞弄得头昏脑胀,看到眼前这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关怀,心里顿时一暖,连忙抬头想道谢:“谢谢许…”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经理办公室的方向,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赵经理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窄缝。赵经理并没有完全走出来,而是就站在那门后的阴影里,一手还握着门把,目光正越过门缝,阴沉地投向他和许忆眠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混杂着审视、不悦,还有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冷意。
见到顾屿望过来,赵经理的眼神猛地一缩,像是被撞破了什么,随即面无表情地、几乎是用力地,将门重重关上了。
“砰”的一声轻响,在略显嘈杂的办公区里并不突出,却让顾屿的心跟着一跳。
下午,工作照常进行,但那扇紧闭的门和那道冰冷的视线,却像一根刺,隐隐扎在顾屿心里。
临近下班前一个小时,赵经理突然走出办公室,敲了敲隔板,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所有人,五分钟,小会议室,简短会议。”
众人纷纷起身。会议室内,赵经理先是照例强调了几点关于项目 deadlines 和数据准确性的问题,气氛虽然严肃,但还算正常。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会议即将结束时,赵经理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目光像鹰隼一样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下属,那视线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压力。
最终,他的目光在顾屿和许忆眠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停留。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地面:
“最后,我再明确重申一遍公司的纪律红线——严格禁止办公室恋情。”
他刻意停顿,让这句话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冰冷地扩散。
“尤其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区域,“上下级之间,或者存在业务指导关系的同事之间,必须时刻保持清晰、绝对的专业距离!任何可能影响工作判断、破坏团队协作氛围的非正常工作关系,都是公司绝不能容忍的。”
他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希望各位,”他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眼神锐利,“严格自律,好自为之。不要等到我,或者hR部门,来找个别同事进行严肃谈话。”
话音落下,整个小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冻结了。
这番突如其来、且针对性极强的警告,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其蕴含的指责与威胁意味,却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低垂,不敢互相打量。
顾屿愕然地僵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头看向斜对面的许忆眠。
只见她脸色微微发白,原本自然放在桌上的手无声地收紧,指节透出一点白。她紧抿着嘴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桌面,仿佛要将那木质纹理看穿,整个人透出一种极力隐忍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