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赛夺冠的狂喜,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轰然作响后,涟漪很快便被日常的流水吞没。
明江大学校内网上短暂地出现了一则贺喜通知,淹没在无数社团活动和政治学习的推送里。辅导员在下次班会上用三句话进行了公式化的表扬,底下同学象征性地鼓掌,更多人埋头于自己的笔记或手机。冯昊倒是极其认真地张罗了一场极尽奢华的庆功宴,被顾屿、李锐和张轩以近乎统一的“需要补觉”为由婉拒。最后,冯少只好拉着王浩、陈星等一干人等,打着冠军舍友的名号,出去胡吃海喝了一通。
荣誉的金色光环,照射在现实的土地上,只剩下一点微暖的余温,很快就被江城深秋的凉风吹散。
真正持续的,是那种从极致高压骤然松弛后的巨大虚无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顾屿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伸到极限后又猛地松开的皮筋,暂时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和形状。课堂上的代码似乎失去了以往那种精妙的诱惑力,教授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遥远。他试图重新沉浸进去,却发现自己像一枚齿轮,与原本严丝合缝的学业机器产生了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错位。那种在赛场上与队友心念合一、榨干每一分算力的极致体验,让平淡的日常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李锐和张轩的状态也大同小异。图书馆里,三人偶尔相遇,眼神里都带着同样的、尚未完全消退的血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他们会点点头,交流一下接下来可能参加的赛事或项目,但那种区域赛前同吃同住、为一个目标燃烧一切的凝聚力,似乎也随着比赛的结束而暂时封存。
“就像打完了一场大仗,”张轩某次在食堂碰到顾屿时,揉着肩膀苦笑,“突然没敌人了,反而不知道枪该往哪儿指。”
顾屿深有同感。
但他内心深处清楚,让他感到错位的,并不仅仅是比赛的结束。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失落。
那天晚上,他终于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疲惫感中挣扎出来一些,坐在电脑前,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标注为“小遥”的对话框。
赛前那段疯狂备赛的日子,她的存在是他高压下唯一的舒缓剂。哪怕只是几句慵懒的抱怨或不着调的调侃,也能让他从代码的海洋里浮上来喘口气。他甚至隐约觉得,最后关头那种跳出框架、以概率破局的勇气,也间接来自于她那种不同于常理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却又精准犀利的思维方式。
夺冠之后,巨大的兴奋和疲惫淹没了一切。直到此刻,安静下来,他才忽然意识到——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在他取得任何一点微小成就时,第一时间发来或调侃或骄傲的问候。
那条本该在比赛结束后就出现的、独一无二的祝贺,破天荒地迟到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比赛前一天,他简短地回复了一句“明天决赛,可能没空看手机”,她回了一个卡通兔子加油的表情。
之后,便是大片空白的沉默。
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却尖锐的失落感,混合着些许不明所以的疑虑,悄然爬上心头。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敲下一行字: “区域赛结束了。我们……拿了第一。”
发送。
消息状态很快变成了“已读”。
顾屿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目光落在对话框顶部,期待着“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然而,没有。
已读。 但沉默。
几分钟过去了,对话框依旧沉寂。
那种失落感变得具体起来,像一颗微小的石子硌在心里。
就在他几乎要关掉窗口时,提示终于出现了。
“对方正在输入…”
断断续续,持续了快一分钟。
最终,回复跳了出来。
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甚至吝啬于一个标点符号。
“知道了”
冰冷,疏离,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刻意压制的情绪。
完全不像她。
顾屿盯着那三个字,眉头微微蹙起。夺冠的余温彻底散去,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悄然弥漫开来。
这份疲惫的荣光之后,似乎藏着某些他尚未察觉的、冰冷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