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空气被主机风扇的嗡鸣和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填满，粘稠而燥热。顾屿微微弓着背，指尖悬停在机械键盘上方，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专注却隐约带着一丝心事的侧脸。耳机里，王浩的声音因紧张而拔高：“屿哥！下路兵线进塔了！对面打野肯定在蹲草——我靠他真来了！”
“看到了。”顾屿的声音异常沉静，鼠标在鼠标垫上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半弧。屏幕上，他操控的刺客英雄佯装补兵的动作在最后一帧取消，技能特效如同淬毒的獠牙，精准地刺向地图视野边缘一处看似空荡的草丛！
“First blood！”
系统女声激昂的宣告被围观人群爆发的喝彩声淹没。王浩激动地猛拍桌子：“牛逼啊屿哥！这预判神了！你怎么知道他在那儿？”汗水顺着顾屿的额角滑下，他随手抹了一把，目光扫过击杀回放画面。草丛边缘那道极其微弱、几乎被环境光效吞没的技能残留痕迹，是对方走位时卡进墙体产生的视觉bUG。这个冷门到几乎被遗忘的细节，在三天前某个深夜，曾清晰地被“小遥”在语音里点破：“...想学怎么抓这种老狐狸呀？叫声好姐姐就教你~”当时他耳根发烫，含糊应了过去，没想到此刻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的思考，精准复刻。
“顾屿。”
一个清亮又不失穿透力的女声切入了嘈杂。电竞社副社长苏晚晴不知何时已斜倚在训练室门口，酒红色的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指尖正灵活地转动着一罐冒着寒气的冰镇可乐。她踩着细跟短靴走进来，训练服外套随意敞着，露出里面修身的黑色t恤。“手速和意识都保持得不错。”她走近顾屿的机位，将还在滴着冷凝水的可乐罐“啪”的一声轻按在他滚烫的键盘旁，几滴水珠溅落在写满战术符号的草稿纸上，迅速洇开。
顾屿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苏晚晴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橙花香气，混合着显示器散发出的热辐射，形成一种微妙的、略带侵略性的气息场。她自然地俯下身，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指尖点向顾屿的屏幕，蕾丝袖口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操作鼠标的右手腕骨：“不过刚才那波，如果你用q技能穿兵位移再接E闪，至少能省下0.5秒的关键冷却时间，容错率更高。”她的指尖在复盘录像上精准地划动，“就像这样。”
肌肤短暂接触的瞬间，顾屿手背的肌肉条件反射地绷紧了一下。周围几个男生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低声窃笑。然而顾屿捕捉到的，却是她垂眸分析录像时，长睫投下的冷静阴影，那份专注和精确，更像是在拆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而非调情。这种奇异的、带着距离感的分寸，让他莫名地联想到另一个人——那个在新生班会上，仅凭一个眼神就将他钉在原地、此刻或许正置身于图书馆那间布满灰尘的旧档案室里的辅导员。她在里面做什么？那扇紧闭的门后，藏着什么需要如此隐秘探寻的东西？那声抽泣……是真的吗？
“谢谢学姐指点。”顾屿拧开可乐，冰凉的液体带着强烈的气泡感冲刷着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感，“下次训练我试试。”
苏晚晴直起身，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周末的高校联赛选拔赛，你打主力输出位。”她的语气并非商量，而是笃定的通知。说完，她利落地转身，发尾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不经意间扫过顾屿的肩头，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痒意。王浩立刻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晚晴姐亲自送水！屿哥，你这魅力挡不住啊，我看副社长对你……”
话音未落，顾屿已经把冰凉的易拉罐贴在了王浩的脖子上，后者立刻夸张地怪叫着跳开：“嘶！冰死我了！”
训练赛结束时，窗外的天空已被暮色浸染成浓郁的蓝紫色。顾屿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脖颈。窗外，图书馆那栋带着些微哥特风格的尖顶建筑轮廓，在最后的天光里显得沉默而幽深。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那扇灰扑扑的旧档案室木门，以及门后那声稍纵即逝、如同幻觉般的压抑抽泣，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声音驱散。
“走走走！烧烤去！”王浩一把勾住顾屿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往外拖，“东门新开了家‘老王串吧’，听说味道贼正！啤酒还买一送一！”旁边的李锐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机械键盘往背包里塞，闻言哀嚎一声：“啊？明天微积分作业要交啊大哥！”另一边的陈星晃了晃手机屏幕，得意地插话：“急啥！我刚问了学委，她说教授临时通知调课，作业延后两天再交！”屏幕上显示的是班级学委的头像和消息。
顾屿松了口气，被王浩半拖半拽地拉出了训练室。暂时离开那个让他思绪纷乱的地方也好。
烧烤摊炽白的大功率灯泡将摊位周围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粗暴地撕裂了校园围墙外的沉沉夜色。浓烈到近乎霸道的油烟气裹挟着孜然、辣椒面被烤焦的浓香，劈头盖脸地砸向每一个走近的人。划拳的吼声、啤酒瓶盖崩开的脆响、烤串在铁架上滋滋作响的交响乐，混合着鼎沸的人声，形成一股巨大而嘈杂的声浪。顾屿被王浩他们按在油腻腻的塑料凳上，面前的小方桌很快被金黄的烤馒头片、油光发亮的羊肉串、滋滋冒着油泡的烤鸡翅堆满。
“来！为屿哥今天训练赛carry全场，怒拿五杀，干了！”王浩豪气地举起满瓶的绿玻璃啤酒，哐当一声重重碰在顾屿的瓶子上。冰凉的啤酒泡沫汹涌地溢出瓶口，顺着手指流淌下来。顾屿没说话，仰起脖子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短暂的麻痹感。邻桌几个穿着打扮明显是艺术学院的女生，目光频频向这边扫来，隐约的窃窃私语飘散在夜风里：“…快看，那个就是电竞社新来的…”“…听说今天选拔赛苏晚晴亲自点名要他打主力…”“挺帅的…”
陈星突然用手肘用力捅了顾屿一下，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快看班级群！炸了！”
顾屿掏出手机，屏幕上班级群的消息提示正疯狂滚动。有人发了一张明显是匆忙抓拍的照片，画质有些模糊，但场景很清晰：是图书馆靠近老楼一侧的偏僻后门台阶。昏黄的路灯光线勉强勾勒出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纤瘦身影——正是沈知遥。她正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用力塞进自己的托特包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急促。灯光在她挺直却略显单薄的脊背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她攥着纸袋边缘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异常突出和苍白，像要捏碎什么东西。
“嚯！灭绝师太这是又在加班加点整人材料呢？”李锐咂着嘴，凑过来看着手机屏幕，“听学生会的师兄说，她好像在翻什么陈年旧账，神神秘秘的…”
铁板上正在烤制的鱿鱼突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刺啦作响的油爆声，吓了众人一跳。顾屿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照片的右下角——沈知遥脚边的水泥地面上，有一堆散落的文件，文件纸张上好像有着暗红色“7-21”钢印。但一个关键细节猛地撞进顾屿脑海：就在大约两小时前，训练中途他起身去洗手间，经过隔壁空置的小会议室时，清楚地听到里面沈知遥那部标志性的、铃声独特的办公电话急促地响了三声，然后立刻被掐断了！全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学校的内线电话响铃超过三声无人接听会自动转入语音信箱，只有沈知遥，她总是会在三声之内接起或者干脆利落地挂断转接，从不拖延。
那个时间点，她人还在行政楼办公室区域。
“那个旧人事档案室，”顾屿的声音不高，却让原本喧嚣的烧烤桌瞬间安静了几分。他用一根油腻的竹签无意识地在同样油腻的塑料桌面上划拉着，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照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很难将那个苛刻的形象与在旧档案室内哭泣的声音相勾连。
“灭绝师太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啊！”王浩啃完一只鸡翅，把骨头往桌上的骨碟里一扔，抹了把嘴上的油，“上个月学生会送材料去她办公室，我亲眼看见的！有个猥琐男躲在楼梯间偷拍女生裙底，被她当场发现，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加擒拿，那家伙疼得嗷嗷叫！教导主任赶来的时候，那家伙手腕都快被她掰断了！还是在档案室那种地方。”
“咔嚓”一声轻响。顾屿指间那根用来划拉桌面的竹签，被他无意识地捏断了。断裂的尖锐处刺了一下指尖。他猛地想起自己交检讨书的那天，沈知遥伸手接过那几页薄纸时，风衣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纤细的腕骨内侧——那里似乎有一道颜色很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陈旧疤痕，形状细长，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留下的。那个冰冷的、充满距离感的女人，和门后那声压抑的抽泣，以及眼前照片中脚下那片可疑的水渍……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顾屿。”
苏晚晴的声音如同几片薄冰落入滚烫的热油中，让整个烧烤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她不知何时站在了彩条塑料布搭成的简易棚子入口外。酒红色的长发已经松散下来，随意地拢在肩头，oversize的牛仔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吊带裙纤细的肩带。夜市的灯光在她精致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径直走到顾屿这桌旁，无视桌上的一片狼藉，将一个薄薄的蓝色文件夹“啪”地一声拍在顾屿面前那盘刚上桌、还滋滋作响的烤鱼旁边。几滴滚烫的红油溅到了文件夹雪白的封面上，留下几点刺目的污迹。“选拔赛的战术方案微调，对手资料更新了一部分。”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顾屿手边那瓶已经空了一半的啤酒瓶，“明晚七点，训练室，提前半小时到，做针对性练习。”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酒精会影响神经反应速度和操作精度。”
王浩连忙殷勤地拖过一个空凳子：“晚晴姐辛苦了！一起吃点？”
“不用了。”苏晚晴的目光在顾屿脸上停留了半秒，似乎想捕捉什么，随即干脆地转身，“你们继续。”细高的鞋跟踩过满地狼藉的竹签和餐巾纸，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很快便融入了夜市更庞大的喧嚣背景音中。
“完了完了完了…”陈星哭丧着脸，“屿哥，晚晴姐肯定看到咱们喝酒撸串不务正业了，她刚才那眼神…选拔赛会不会给你穿小鞋啊？”
顾屿却没有回应陈星的担忧。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晴留下的那个蓝色文件夹上。在塑料棚顶白炽灯刺眼的光线下，文件夹翻开第一页的抬头下方，赞助商LoGo的旁边，清晰地印着一行稍小的宋体字：
**“联合主办单位：江城理工大学电子竞技协会”**
江城理工大学。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屿的脑海中激起一圈微澜。他模糊地记得，似乎在某个地方看到过或听过这个名字，与什么重要的事情有关联？是在沈知遥的某次例行班会提到过？还是在某个校园公告栏的旧通知上？抑或是……“小遥”在线上聊天时，无意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他用力回想，却只抓到了一片混沌的迷雾，那个关键的连接点如同游鱼般滑走了。江城理工……为什么感觉有点在意？
“老板！再来二十串秘制板筋！多放辣！”王浩的大嗓门将顾屿从短暂的怔忡中彻底拉回现实。很快，一大把烤得油亮焦香、撒满辣椒和孜然的板筋被堆到了顾屿面前的小盘里，浓郁的香气直冲鼻腔。顾屿抓起手边还剩小半瓶的冰啤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强烈的苦涩感冲刷过喉咙，试图浇灭胸腔里那团因混乱思绪和莫名在意而燃起的无名之火。就在此时，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解锁屏幕，是“小遥”的微信头像在闪动。点开，一条语音信息静静躺在那里。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喧嚣吵闹的四周，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机凑近耳边，按下了播放。
“小笨蛋…” 那熟悉又带着独特慵懒磁性的声音，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喘息，瞬间钻进他的耳蜗，仿佛带着电流，“…档案室？那种堆满灰尘和故纸堆的地方多无趣啊…空气里都是发霉的味道，想想就让人打不起精神…” 她的声音像带着钩子，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末梢，“…与其想那些无聊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解开姐姐衬衫上的蝴蝶结？嗯？或者…猜猜姐姐现在穿的是什么颜色…？” 轻佻、露骨，带着刻意的诱惑，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搔过最敏感的地方。
这极具挑逗性的语音，与他脑海中顽固回荡着的那声压抑、破碎、来自档案室门后的抽泣，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尖锐的对撞！一个是线上风情万种、言语大胆的神秘情人，一个是现实中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严厉师长。她们的形象在顾屿的脑海里疯狂撕扯、重叠，又猛地分开，巨大的割裂感带来的不是刺激，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眩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为什么要在语音里特意提到“档案室”？是无心之语，还是某种隐晦的试探？
“来来来！光吃多没劲！玩点刺激的！”李锐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脸上带着酒后的兴奋红晕，“真心话大冒险！老规矩！瓶口转到谁，手机最近联系人置顶的那位，当场打电话！外放！不许耍赖！”他抓起桌上一个空啤酒瓶，猛地按在油腻的桌面中央。
“好！”
“这个刺激！”
“玩！谁怕谁！”
烧烤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王浩、陈星和其他几个男生都兴奋地附和起来。啤酒瓶被李锐用力一转，绿玻璃瓶身在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开始疯狂旋转，发出与桌面摩擦的沙沙声。
顾屿的心脏随着那疯狂转动的瓶口骤然收紧，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盯着那飞速旋转的绿色漩涡，感觉周遭的喧嚣声浪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过滤，变得遥远而模糊。瓶口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迟疑，晃晃悠悠地，最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指向性，颤巍巍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哇哦——！！”
“屿哥！是屿哥！”
“快快快！手机交出来！”
“置顶联系人！让我们看看是哪位女神！”
王浩和李锐一左一右地凑过来，带着烧烤和啤酒混合的气息，脸上写满了看好戏的兴奋。陈星也伸长了脖子。顾屿感觉自己的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置顶联系人…除了宿舍群和家人，只有一个名字——“小遥”。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那个言语大胆、身份神秘、此刻正用最暧昧的语音撩拨他的“小遥”打电话？还要外放？这无异于公开处刑！
“我…”顾屿喉咙发干，试图找个借口，“我置顶的是我妈…” 这个拙劣的借口立刻被更大的嘘声淹没。
“少来！屿哥你脸都红了！”
“肯定是妹子！”
“快拿出来！愿赌服输！”
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围攻”和越来越大的起哄声中，顾屿被逼得无路可退。混乱中，他瞥见桌角那瓶刚被李锐打开的、还没人动过的满瓶冰啤酒。几乎是出于一种逃避的本能，在手机被王浩眼疾手快地从他紧握的手里抽走的前一秒，顾屿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冰凉的绿玻璃瓶身！
“我选大冒险！”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顾屿高高举起了那瓶冰啤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整瓶冒着寒气的金黄色液体，对着自己的头顶，猛地浇了下去！
“哗啦——！！！”
刺骨的冰凉如同无数根细针，瞬间刺穿了头皮，顺着头发、脸颊、脖颈疯狂地流淌、渗透。冰水激得他浑身一个剧烈的哆嗦，酒液混杂着泡沫糊住了眼睛，顺着下颚线滴落在t恤上，迅速洇开大片深色的湿痕。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烧烤摊都安静了一瞬，只剩下铁板上油脂燃烧的滋滋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王浩拿着顾屿的手机僵在半空，李锐张着嘴忘了合上。
刺骨的寒冷带来了短暂的、近乎麻木的清醒，也成功浇灭了所有的起哄声。顾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发热的头脑似乎清晰了一瞬。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
“够冒险吗？”他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紧，目光扫过呆滞的室友们，“酒也醒了，明天还要早起训练。我先回去了。” 他不再看他们的反应，伸手从王浩僵住的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屏幕因为沾了酒水而变得湿滑。他没理会身后重新响起的议论和呼喊，转身，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径直走进了烧烤摊旁更深的、没有被灯光照亮的阴影里，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冰冷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夜风吹过，带来一阵阵寒颤。但更冷的，是心底那份无法驱散的混乱和沉重。喧嚣被抛在身后，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是“小遥”发来的新消息提示。他没有去看。
黑暗中，那扇紧闭的、布满灰尘的旧档案室木门，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冰冷的铁锁，门后那声压抑的抽泣，沈知遥在路灯下苍白的脸和紧握纸袋的、骨节发白的手……还有“小遥”那带着蛊惑和轻佻的语音，像两条冰冷与灼热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仿佛要将这一切都甩在身后。然而，指尖残留的，除了冰啤酒的寒意，似乎还有那扇门锁上，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触感。烟火气暂时沉入黑暗，但潜藏的暗流，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江城理工…那模糊的在意感，也如同水渍般，悄然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