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慵懒地洒在明江大学熙熙攘攘的中心大道上。道路两旁，社团招新的摊位鳞次栉比，彩旗招展，人声鼎沸。音乐声、吆喝声、音响的鼓点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充满了青春躁动的荷尔蒙气息。这是属于新生的狂欢，也是寻找归属感的起点。
顾屿右臂上还松松地缠着纱布，被王浩和李锐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几乎是半推半就地挤在喧闹的人流里。
“哎呀！屿哥！我的亲哥！你就从了吧！”王浩扯着嗓子在顾屿耳边嚷嚷，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你看你这手！这反应！不去电竞社发光发热，简直暴殄天物！是对你天赋的犯罪！”他指着顾屿缠着纱布的手臂，痛心疾首。
李锐也在一旁帮腔，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就是！顾屿，别怂！昨晚宿舍战你单手虐我们仨的英姿忘了？那操作！那意识！不去电竞社扬名立万，窝在宿舍里打游戏多没劲！走走走，报名点就在前面！”
顾屿被两人吵得脑仁疼，手臂的烫伤处也隐隐作痛。他性格温和，本就不太喜欢过于喧嚣的环境，对加入社团也没太大执念。但架不住王浩和李锐从中午就开始的软磨硬泡加道德绑架，尤其是王浩，把他昨天帮抢课的恩情都搬了出来，一副“你不去就是忘恩负义”的架势。
“行行行，去看看。”顾屿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妥协。他实在不想再被这两只聒噪的“知更鸟”在耳边轰炸。
“这就对了嘛！”王浩瞬间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顾屿在电竞社大杀四方的场景，拽着他就往电竞社那炫酷的、布满LEd灯带和游戏角色海报的摊位冲去。
电竞社的摊位前人山人海，比别的社团更加拥挤火爆。巨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顶级职业联赛的精彩集锦，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和观众的欢呼声浪冲击着耳膜。摊位后，几个穿着统一黑色社服、看起来颇为干练的老社员正忙碌着，给新生们讲解、登记。
“嚯！这阵仗！”李锐看着攒动的人头和炫目的灯光，啧啧称奇。
王浩目标明确，拉着顾屿就往一个稍显冷清的角落挤——那里摆着几台高性能电脑，屏幕上是某款当下最火爆的mobA游戏的训练营界面。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像鸟窝的瘦高男生坐在其中一台电脑后，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面前的牌子上写着：“反应\/手速测试点”。
“学长！学长！”王浩挤到前面，一脸谄媚地敲了敲桌子，“我们来测试！这位！顾屿！我们306的王牌！绝对潜力股！”
鸟窝头学长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扫了顾屿和他缠着纱布的手臂一眼，兴趣缺缺：“测试？行啊。选个英雄，进自定义训练营，躲技能、补刀、连招，十分钟，看综合评分。”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机位，又打了个哈欠，“不过哥们儿，你这手…能行吗？”
顾屿看了一眼屏幕上复杂的地图和闪烁的技能图标，又看了看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右臂。他确实很久没碰这游戏了，高中课业紧张，加上家里管得严，他几乎没时间玩。但骨子里那份对竞技游戏的热爱和不服输的劲头被勾了起来。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屿哥！加油！让他们开开眼！”王浩激动地挥着拳头。
顾屿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右臂的位置，避免压迫伤口。他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喧嚣。当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键盘和鼠标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专注感瞬间回归。他选了一个以操作难度和反应速度着称的刺客英雄。
倒计时结束。
训练营模式开启。屏幕上瞬间刷出无数个高速移动的假人目标，同时各种指向性技能的光效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
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目光都被吸引到顾屿的屏幕上。只见他左手在键盘上快如闪电地敲击着指令，右手鼠标精准而沉稳地滑动、点击。缠着纱布的手臂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操作的流畅度！
屏幕上的英雄在他的操控下，如同鬼魅般在技能的缝隙中穿梭！每一次极限的扭身躲闪都引来低低的惊呼！每一次精准的补刀（击杀小兵获得金币）都伴随着按键清脆的声响！当一连串华丽而致命的技能在瞬间倾泻而出，将数个假人目标瞬间秒杀时，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惊叹！
“卧槽！这走位！”
“这手速！这反应！开挂了吧？”
“快看他的Apm（每分钟操作次数）！还在涨！”
鸟窝头学长原本懒散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顾屿的屏幕和旁边不断跳动的实时数据，嘴巴微微张开，一脸难以置信。王浩和李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
十分钟，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声击杀音效落下，顾屿松开鼠标和键盘，轻轻吁了口气。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专注操作似乎又有些隐隐作痛。屏幕上弹出了最终的综合评分——一个高得惊人的数字，远超旁边展示的合格线，甚至逼近了职业青训的门槛！
“牛…牛逼！”鸟窝头学长猛地站起来，激动得差点把椅子带倒，他冲过来一把抓住顾屿没受伤的左手，“兄弟！不！大神！签！现在就签！电竞社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入社申请表，之前的慵懒一扫而空，眼中闪烁着发现瑰宝的光芒。
周围的闪光灯亮成一片，不少拿着相机或手机的新生兴奋地对着顾屿拍照。赞叹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将他包围。
“这谁啊？哪个院的？”
“信息的新生！叫顾屿！太强了！”
“长得还帅！手还受伤了都这么猛！”
顾屿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和闪光灯晃得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兴奋的鸟窝头学长和激动的人群，在周围攒动的人头中快速扫视了一圈。
他在找什么？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只是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在被人群簇拥的这一刻，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冲动，让他下意识地想在人群中寻找某个特定的身影。那个冰冷、锐利、带着绝对权威的身影。
然而，目光所及，只有一张张陌生的、兴奋的、带着崇拜或好奇的年轻脸庞。夕阳的余晖将喧嚣的人影拉得很长，信息学院行政楼的方向淹没在更远处的建筑群阴影里。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早上推开辅导员办公室门时，金属门把手的冰冷触感。那冰冷的触感，与此刻被热情包围的灼热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屿收回目光，对着激动不已的鸟窝头学长和围观的众人，露出了一个温和却带着点疏离的笑容。闪光灯再次亮起，捕捉下他挺拔的身影和手臂上那抹显眼的白色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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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喧嚣了一天的校园终于沉寂下来。宿舍楼里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透出光亮。
306宿舍也陷入了黑暗。王浩和李锐早已进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陈星床铺的方向也一片安静。
顾屿靠坐在自己的床上，背脊贴着微凉的墙壁。黑暗中，只有他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光，映亮了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右臂的烫伤在清凉药膏的作用下，疼痛减轻了很多，只剩下隐隐的钝感。
屏幕上，是小遥的聊天界面。
小遥：【宝贝儿~[月亮][拥抱] 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姐姐想到心痒痒？[坏笑]】
小遥：【听说你白天在电竞社大出风头了？[色] 我的小屿屿果然是最棒的！隔着屏幕都能想象你打游戏时专注又帅气的样子…手指一定敲得飞快吧？[舔屏] 姐姐好想…亲手给你按摩一下手指哦…[脸红]】
文字后面，跟着一条长长的语音消息条。
顾屿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犹豫着要不要点开。白天在电竞社被簇拥的喧嚣感已经褪去，此刻的安静放大了心底那份难以言说的空洞和疲惫。沈知遥冰冷的审视，夏安冉温和的关切，还有小遥这火热的撩拨…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迷茫。
最终，他还是点开了那条语音。将手机听筒贴近耳朵。
小遥那刻意压低、带着慵懒沙哑和极致诱惑的嗓音，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又像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缠绕上他的听觉神经，直抵心尖：
“唔…小屿屿…[慵长的气音] 夜深了哦…该睡觉了…”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情人间的枕边私语。
“闭上眼睛…想象姐姐就在你身边…[轻柔的笑声] 姐姐抱着你…哄你睡…好不好？”
“你的呼吸声…真好听…[暧昧的停顿] 再靠近一点…让姐姐听听你的心跳…”
“晚安…我的宝贝…[带着气音的亲吻声] 做个…有姐姐的好梦哦~[慵懒满足的轻哼]”
每一个字，每一个气音，每一个刻意的停顿和暗示，都充满了露骨的挑逗和亲昵的占有欲。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能轻易勾起人最原始的冲动和遐想。
顾屿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握着手机的指尖都微微发麻！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黑暗中，脸颊和耳根迅速滚烫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要呼应耳机里那撩人的声音。
他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掌心。黑暗中，小遥那酥麻入骨的“晚安”和诱人的气音，仿佛还在耳蜗里、在血液里回荡不息，搅得他心神不宁，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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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一处高档公寓楼。
顶层的一间公寓内，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般的万家灯火，将冰冷的奢华家具轮廓勾勒出来。
沈知遥独自坐在客厅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她早已换下了白天那身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丝质睡袍，长发披散下来，柔和了白日里过于锋利的轮廓。卸去了眼镜，她的眼神在窗外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迷离和…空洞。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极低沉的送风声。
她的膝盖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幽幽地映照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工作邮件，也不是教务系统，而是一个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功能的加密通讯软件界面。界面上，只有一个联系人——备注是极其简单的字母“Y”。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她不久前发出的，只有两个字：
「晚安。」
光标在输入框里安静地闪烁着。
沈知遥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发出的那两个字上。屏幕的光在她眼底跳动，却映不出任何情绪。她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而显得有些僵硬。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窗外流动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白日里办公室那个威严、冰冷、掌控一切的辅导员形象，此刻在这片黑暗和寂静中，仿佛被剥离了坚硬的外壳，显露出一丝罕见的、无人能窥见的疲惫和…茫然。
发送“晚安”时，她在想什么？
是例行公事的结束语？还是…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更不愿深究的冲动？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键盘上方。
想输入什么？
询问他手臂的烫伤？指责他白天的“出风头”？还是…像网络另一端那个虚拟的“小遥”一样，发出一句带着温度、甚至带着暧昧的关心？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股强烈的、带着自我厌弃的冰冷感瞬间扑灭。沈知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烦躁。她猛地收回悬停的手指，仿佛那键盘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所有的光亮瞬间消失，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她冰冷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向后靠在沙发冰凉的靠背上，闭上眼。黑暗中，只有她自己平稳得近乎刻板的呼吸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按下发送键时，那极其细微的、冰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