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帘马车停在柴房前，那只戴黑手套的手指向门板。车轮压过青石板的震动还没散去，柴房里的人已经贴到了墙角。
根露兰屏住呼吸，手死死抓住邱倩嫣的袖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快。
邱倩嫣没动。她盯着门外，眼神很稳。那只手放下后，马车又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碎石，声音越来越远。
她这才低头看根露兰。小姑娘脸色发青，嘴唇有些发紫，呼吸短促。她立刻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根露兰嘴里。
“吞下去。”她说。
根露兰咽了药，喉咙滚动了一下。过了几息，呼吸稍微平了些。
“我们得回去。”根露兰声音发抖，“密室里还有东西。”
“我知道。”邱倩嫣拉起她的手，“但你中了毒，不能硬撑。”
“我没倒下。”根露兰咬牙站起来，“我还能走。”
邱倩嫣看着她，没再劝。她把药囊重新系好，推开门缝看了看外面。巷子空着，只有风吹动一片枯叶在地上打转。
两人悄悄出了柴房，沿着墙根往回走。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
回到药铺后墙，那块松动的石砖还在原地。邱倩嫣伸手摸了摸砖面，灰尘没被动过，说明没人进来查探。
她掀开石砖，洞口依旧漆黑。湿冷的气味扑面而来。
“你确定要进去？”她问。
根露兰点头：“书还在台上，地图也还在。”
邱倩嫣不再多说，先往洞口撒了一圈白色粉末。粉末落在地上微微泛起一层薄雾，像水汽凝结。
“这是防毒的。”她解释，“三阴蚀骨烟遇湿会沉底，不会往上飘。”
说完她率先钻了进去，根露兰紧随其后。
地道狭窄，两人只能侧身前行。走了没多久，前方铁门出现在视线里。门缝下方渗出淡淡的绿雾，正缓缓流动。
邱倩嫣蹲下身，用手背试了试空气温度。凉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浸过药水的布巾，盖在门缝上。布巾接触雾气后立刻变色，由白转灰。
“毒还在扩散。”她低声说，“但我们有时间。”
她取出一根银针，插进门侧石缝。轻轻一挑，咔哒一声，机关松动。但她没推门，而是又换了一根细一些的针，顺着缝隙往里探。
第三寸处有阻力。
“卡死了。”她说，“有人在外面加固过。”
根露兰急了：“那怎么办？”
“别慌。”邱倩嫣从药囊拿出一小瓶透明液体，倒在左手掌心。液体很快渗透进皮肤，手掌变得滑腻。
她用麻沸散护住手心，握住门边凸起的石棱，用力一扳。地砖下的暗栓发出轻微响动，整扇门晃了一下。
她趁机推开一条缝，迅速把根露兰拽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顺手关门。
密室内，毒雾比之前更浓。地面像铺了一层绿纱，轻轻浮动。
香炉里的灰还是温的，偏向左边。通风口有风灌进来，搅动着雾气。
“风向没变。”邱倩嫣说，“我们可以走右边。”
她让根露兰含住清心散，自己撕下裙角浸湿，绑在口鼻上。两人贴着墙，避开中央低洼处，朝石台走去。
走到一半，根露兰脚下一软，差点跪倒。邱倩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肩膀。
“撑住。”她说，“只剩十步。”
根露兰咬牙点头，扶着墙继续往前。
她们终于来到石台前。《血煞遗录》还在，封面朝下压着。羊皮地图藏在石砖下面，位置没动。
邱倩嫣快速检查了一遍，确认东西都在。她把书放进药囊，又将地图卷好塞进胸前暗袋。
“走。”她说。
两人转身往出口走。刚到铁门前，头顶通风口突然传来刮擦声。
铁栅被推开了一半。
有人要下来。
邱倩嫣立刻按住根露兰肩膀，两人紧贴墙根蹲下。她抽出一根银针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护住药囊。
通风口边缘露出一只脚，穿着灰布鞋。裤脚卷到小腿，肌肉结实。那人落地后没有出声，一步步走向石台。
他弯腰查看香炉，又走到棺形柜前拉开柜门，往里看了一眼。
空的。
他皱眉，转身朝铁门走来。
手碰到门把手时，邱倩嫣猛地拽着根露兰趴下。两人缩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压住了。
男人开门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铁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
邱倩嫣等了十几息，才慢慢起身。她拉着根露兰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
通道空着。
“走。”她说。
两人迅速穿过地道，回到地面。邱倩嫣把石砖复位，在周围撒了一圈药粉掩盖痕迹。
她们没回医馆。路过巷口时，邱倩嫣发现后门框上有三道新鲜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尖试探过。
“据点暴露了。”她说。
根露兰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换个地方。”邱倩嫣拉着她拐进南巷，找到一处废弃柴房。门没锁，里面堆着干草和破筐。
她让根露兰坐下，取出金针开始施针。针扎在手腕、脚踝、脖颈三处穴位，每一针落下，根露兰的脸色就恢复一分。
“毒素没入内腑。”邱倩嫣收针，“你运气不错。”
根露兰喘着气：“谢谢你，邱姐姐。”
“别谢太早。”邱倩嫣从怀里拿出纸条和炭笔，写了几句话，折好后交给一名路过的乞儿。
“把这个送到客栈后门阿四处，拿到就给你十个铜板。”
乞儿接过纸条跑了。
“写的什么？”根露兰问。
“井水浑了，该换桶。”邱倩嫣说，“他们懂意思。”
根露兰点头。她靠在墙上，累得睁不开眼。
“你睡一会儿。”邱倩嫣说，“我守着。”
“我不困。”根露兰强撑着，“里面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不急。”邱倩嫣摇头，“现在看不安全。等接应回来再说。”
“可万一……”根露兰话没说完，忽然身子一歪，头靠在墙上睡着了。
邱倩嫣轻轻把她放平，盖上自己的外袍。她坐在门口，手里握着银针，眼睛盯着巷口。
太阳偏西，光线照进柴房一角。灰尘在光柱里浮着。
她没动。一直等到天色微暗，远处传来三声鸟叫。
是暗号。
她立刻起身，轻轻拍醒根露兰：“来了。”
根露兰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
“能走吗？”
“能。”她点头。
两人走出柴房，巷口站着一个人影，穿着青色劲装，外罩灰色大氅。
是慕容泽春。
“情况怎么样？”他问。
“人救出来了。”邱倩嫣说，“东西也在。”
慕容泽春看了眼根露兰：“你还好吗？”
根露兰点头：“好多了。”
“上官兄让我来接应。”他说，“其他人还在等消息。”
“那就走。”邱倩嫣说，“但别回医馆，也别去客栈。”
“去哪？”
“城北老庙。”她说，“那里没人去。”
三人刚要动身，根露兰忽然停下。
“怎么了？”邱倩嫣问。
“我忘了……”她声音发紧，“那本书……封面朝下压着的时候，右下角有个红点。”
邱倩嫣回头看向她。
“很小，像是印上去的。”根露兰说，“我没看清是什么图案。”
邱倩嫣沉默片刻，对慕容泽春说：“你带她先走。”
“那你呢？”
“我回去看一下。”她说，“就一眼。”
“太危险。”
“我必须去。”她语气坚决，“如果那个红点是标记，可能关系到后续行动。”
慕容泽春还想劝，但她已经转身往回走。
“你记住路线。”她头也不回地说，“到了老庙等我。”
根露兰想喊她，被慕容泽春拦住。
“让她去。”他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人看着邱倩嫣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夜风刮过，吹起一片碎纸在地上打转。
根露兰攥紧拳头。
邱倩嫣一路疾行，回到药铺后墙。她掀开石砖，再次钻入地道。
通道里静得可怕。铁门虚掩着，和她们离开时一样。
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密室如旧。香炉里的灰还是偏左。地面残留的毒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她直奔石台，打开药囊取出《血煞遗录》，翻到封面。
右下角确实有个红点。
不是印的。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