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街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地面震动传递出敌人的数量远超之前的预估。
火势仍在蔓延,浓烟翻滚,上官孤云掌心金光未散,但呼吸已显沉重。
赵婉儿站在他身侧,青霜剑斜指地面,肩头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焦黑的地砖上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欧阳青青背靠残墙,膝上横着一架古琴。她没有动,手指却已贴上琴弦。火焰映在她眼中,像跳动的音符。
她看见赵婉儿脚步微晃,看见上官孤云右臂肌肉绷紧到颤抖。她知道,再没有人能正面突破这波攻势。
第一个敌人冲进院门时,她的指尖拨出了第一声。
清越的琴音如水滴入沸油,瞬间刺破了厮杀的喧嚣。那名死士动作一滞,刀锋偏了半寸,砍在同伴肩甲上。
对方怒吼转身,两人扭打成团。更多敌人涌入,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音律扰得节奏错乱。有人挥刀过猛收不住力,撞向墙壁;有人脚步凌乱,踩中火堆滑倒在地。
欧阳青青闭眼,十指轻拂,琴音转为《清心引》。这不是疗愈之曲,而是以音波震荡经络的暗手。
她不懂内力,却懂音律与人体共振的规律。每一根弦的震频都经过计算,直击对手气血运行的节点。
三名死士同时捂住胸口,脸色发青。他们修炼鬼音诀可抗外魔,但欧阳青青的琴音不是攻击耳识,而是穿透骨肉,震动脏腑。一人跪地干呕,另两人踉跄后退,阵型出现缺口。
上官孤云眼神一闪,立刻抓住机会。他左掌推出“孤天拳”,金光炸裂,将两名合围的敌人震飞。
赵婉儿趁势前冲,青霜剑划出弧线,削断一人手腕。血花溅在琴面上,欧阳青青眉头都没皱一下,指法突变。
琴音骤急,转为《惊涛拍岸》。
鼓点般的节奏轰然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六名未戴耳塞的死士心跳随音律加速,呼吸紊乱。
一人挥刀劈向同伴后背,被对方反手格挡,刀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另一人原地旋转,失去方向感,被火柱绊倒,滚入烈焰之中。
一名披黑色斗篷的头领怒喝一声,从人群中冲出,直扑欧阳青青所在的位置。他右手握着铁爪锁链,显然意图毁琴擒人。
欧阳青青不慌。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对方跃起的瞬间,她尾指勾动主弦:这是她与上官孤云之间的暗号。
琴音戛然而止。
那一秒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压迫感。
上官孤云立刻明白:右侧空虚,可攻!
他旋身出掌,使出“傲世掌·裂穹式”,掌风轰向敌阵右侧。赵婉儿同步启动,青霜剑化作寒光疾刺。两人配合无间,瞬间撕开防线,逼得剩余死士仓皇后撤。
头领落地,铁爪甩出,“嗖”的一声钉入琴身。木屑飞溅,琴面裂开一道细缝。欧阳青青抬手一推,琴身横挡,挡住第二击。金属撞击火花四射,她借力后滑,足尖一点碎砖,稳住身形。
她不再隐藏。
十指猛然下压,奏出《雷破九霄》残章。这不是完整的武学音律,但她早就在琴弦上涂抹了特制药粉。音波震动之下,毒尘随空气扩散,混入浓烟之中。
吸入毒雾的敌人开始咳嗽,视线模糊。一人举刀砍向同伴,被对方一脚踹倒。另一人抱住头颅蜷缩在地,痛苦呻吟。原本严密的三角阵彻底瓦解,只剩下零星几人勉强持械站立。
头领怒吼:“结阵!围杀抚琴者!”
但他的话没人听进去。混乱已经蔓延到每个人的神经。有人原地挥刀,无人可攻;有人转身就跑,却被火墙挡住去路。
欧阳青青站起身,将琴置于断柱之上。她立于高处,火光照亮她的侧脸。她的裙角被火星点燃一角,她看也不看,只专注拨动最后一组音符。
琴音低沉,带着哀婉之意,正是《孤云吟》的片段。
上官孤云听见了。他停下追击,回头看向欧阳青青。她微微点头,目光扫向东南角,那里还有三人藏在残垣后,准备偷袭赵婉儿。
他立刻会意,掌中金光再闪,一记“无敌神指”隔空点出。劲气破空,其中一人额头溅血,仰面倒下。另两人惊觉暴露,刚要逃窜,赵婉儿已提剑逼近,剑光一闪,双双倒地。
头领见大势已去,咬牙掷出最后一条锁链,直取欧阳青青咽喉。她来不及躲,只能抬手格挡。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铁针破空而至,精准击中锁链中部,将其撞偏。铁针钉入土中,尾端微微颤动。
是上官孤云出手了。
头领怒极,抽出腰间短刃,正要再次冲锋,忽然脚下一软。低头一看,小腿已被冰层覆盖。赵婉儿刚才一剑余寒未消,竟悄然蔓延至此。
他单膝跪地,挣扎不得。
欧阳青青走下断柱,琴仍抱在怀中。她走到上官孤云身边,低声说:“药粉只能维持一刻,接下来怎么办?”
上官孤云看着满地狼藉的敌人,又望向门外不断逼近的脚步声,沉声道:“等。”
赵婉儿拄剑喘息,肩伤渗血不止。她抬头看向欧阳青青,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那一眼中有感激,也有敬佩。
火势渐弱,但烟雾依旧浓重。残存的敌人缩在角落,不敢轻举妄动。头领试图站起来,却被冰封住双脚,只能怒视前方。
欧阳青青重新坐下,指尖轻触琴弦。这一次,她没有弹奏任何曲调,只是用尾指缓缓勾动主弦,发出一声极轻的“铮”。
那声音很短,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顿了一下。
上官孤云眼神微凝。
他知道,这是新的信号。
欧阳青青的目光落在西方玉昨日留下的香囊上,那枚绣着兰花的布包静静躺在墙角,未曾被人发现。
她轻轻将琴向前移了半寸。
欧阳青青尾指勾动琴弦的那一声“铮”,在浓烟中荡开。上官孤云目光一凝,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墙角那枚绣着兰花的香囊,还静静躺在焦土上,未曾被踩碎。
西方玉立刻明白了什么。她没说话,迅速俯身捡起香囊,指尖轻捻布面,确认药粉未受潮。火势虽弱,余温仍在,正是挥发毒雾的最佳时机。
敌方头领单膝跪地,双脚仍被冰层锁住,正咬牙用短刃猛砍小腿处的寒冰。他怒吼:“还能动的,护我后退!明日血洗全城!”
三名戴黑巾的死士从残垣后冲出,试图架起头领撤离。其余六人也陆续起身,有人扶伤者,有人握紧兵器,阵型开始重新集结。
赵婉儿拄剑喘息,肩伤不断渗血。她盯着敌人动作,想追击却脚步虚浮。上官孤云掌心金光微闪,但气息不稳,显然真气已近枯竭。硬拼,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西方玉动了。
她贴着断墙边缘悄然移动,借浓烟遮掩身形,绕到火场侧翼。那里风向正好能将毒雾吹向敌群。她取出腰间另两枚香囊,与拾来的那枚并列握在手中。
三指连弹。
三枚香囊呈扇形飞出,在空中炸裂,散开淡紫色烟雾。遇热即化,瞬间融入残留的烟尘之中。
最先吸入的是两名正搀扶头领的死士。他们猛地咳嗽,手一软,头领重重摔在地上。一人捂住喉咙蹲下,另一人眼神发直,踉跄几步撞上断柱,滑倒在地。
剩下四人察觉不对,立刻屏息后退。可毒雾随风扩散,避无可避。有人拉高衣袖捂住口鼻,可只撑了片刻,便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干呕。
上官孤云站在原地,没有出手。赵婉儿靠在断柱旁,也没有动。欧阳青青坐在焦木上,十指轻拂琴弦,一声低音拨出,助风势将毒雾推得更远。
敌人开始混乱。
一名死士突然惊叫:“火龙!火龙来了!”转身就跑,一头撞进未熄的火堆,惨叫翻滚。另一人挥刀乱砍,口中大喊“别过来!”,实则面前空无一人。第三人抱着头蹲下,浑身发抖,嘴里念着“娘……救我……”。
这是幻觉发作。
西方玉早有准备。她从袖中再取出两枚香囊,内藏“幻嗅引”。这药粉本身无毒,却能刺激嗅觉神经,诱发极度恐惧的幻象。人在高强度战斗后本就精神紧绷,极易中招。
她十指一扬,两枚香囊精准落入敌群中心。
甜腥气味弥漫开来。
那名头领原本还在挣扎,闻到气味后瞳孔骤缩,脸色发青,猛地抬头看向天空,嘶吼:“天塌了!快逃!”他拼命拍打地面,想要爬走,却被冰封住双脚,动弹不得。
仅剩的六名清醒者彻底慌了。
他们看着同伴发疯、呕吐、自残,看着头领失态尖叫,战意瞬间瓦解。有人背起倒地的同伴转身就跑,有人翻上残墙,跌跌撞撞跳入街巷。最后三人甚至来不及带走武器,丢下刀剑仓皇逃离。
现场只剩五人还站着:上官孤云、赵婉儿、欧阳青青、西方玉,以及被毒雾笼罩的敌方头领。
头领趴在地上,双手抓地,指甲抠进泥土,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却无法站起。他的肌肉正在麻痹,毒素已侵入经络。
西方玉没有靠近。她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枚香囊,比之前的更小,通体深灰,底部嵌着一枚银针机关。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定脉散”,专用于封禁高手真气运行。
她轻轻一弹,香囊飞向东南残垣后方,落在头领身后半丈处。银针触地激发,一股无色药雾喷出,呈扇面向前扩散,正好笼罩头领所在区域。
头领身体猛地一抽,双眼暴睁,随即眼皮沉重,缓缓合上。他终于不动了。
西方玉收手,站在焦土之上,手中空囊轻垂。夜风卷着余烟掠过残墙,远处街巷回荡着敌人踉跄逃窜的脚步声。
上官孤云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香囊碎片上。布面烧焦了一角,兰花图案残缺,但还能辨认。他低头看着那枚绣兰香囊,声音低沉:“玉儿,这毒……是你娘留下的方子?”
西方玉微微颔首,眸光微闪,没有回答。
赵婉儿靠在断柱边,手指轻轻按住肩伤,呼吸渐渐平稳。她看了一眼西方玉,又望向满地狼藉,嘴唇微动,终是没说什么。
欧阳青青将琴横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抚过断裂的琴弦。她没有再弹,只是静静坐着,听着风声穿过废墟的缝隙。
火烬仍在噼啪作响,几缕黑烟从瓦砾下升起,扭曲着飘向夜空。
上官孤云站在原地,右手缓缓松开掌心。金光早已消散,掌纹上还沾着血与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街道尽头。
那里已无人影。
西方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剩余的香囊粉末尽数倒入。她拧紧瓶盖,放入怀中。动作很轻,像是收起一段不愿提起的过往。
赵婉儿试着迈出一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欧阳青青立刻抬头,但没动。上官孤云转身一步上前,伸手扶住她手臂。
“别勉强。”他说。
赵婉儿摇头:“我能撑住。”
西方玉走过来,从药囊中取出一小包白粉,递给上官孤云:“止血的,给她敷上。”
上官孤云接过,蹲下身,小心撕开赵婉儿肩头衣料。伤口裂开,血流不止。他将药粉均匀洒上,又从自己大氅上撕下一条布条,替她包扎。
动作很稳,没有迟疑。
赵婉儿低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轻声道:“谢谢,上官大哥。”
欧阳青青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缺口。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琴往身边挪了半寸。
西方玉站在三步之外,望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香囊袋。
夜风忽然变强,卷起一片焦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指尖触到叶面的灰烬,轻轻一搓,碎成粉末。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是关门声。街巷彻底安静下来。
上官孤云包扎完毕,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他看向西方玉:“接下来怎么办?”
西方玉抬眼,目光清冷:“他们不会再来。”
“为什么?”
“因为没人敢再碰这种毒。”她顿了顿,“他们知道,下一次,不是迷晕,是死。”
上官孤云沉默片刻,点头。
赵婉儿靠在柱边,闭了闭眼。欧阳青青轻轻拨动一根琴弦,声音很短,像是在回应什么。
西方玉将空香囊袋塞进袖中,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住,只透出一点微光。
她的手指在袖口轻轻划过,那里绣着一个极小的“玉”字,针脚细密,几乎看不见。
风停了。
焦土之上,只剩火烬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