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墨。上官孤云坐在一间废弃药铺的角落里,背靠着墙,手心握着一片银色护腕残片。那东西边缘锋利,划过指尖留下一道浅痕。他没擦血,只是盯着它看。
半个时辰前,他还趴在杭门府邸的屋顶上。
他换过落脚点。黄昏时从西巷绕出,穿了一身灰布短打,脸上抹了炭灰。这身打扮不像江湖人,倒像个跑腿杂役。他混在送菜的挑夫队伍里进了半条街,然后借着一处塌了半边的院墙翻出,贴着墙根走到了杭门后侧。
杭门占地不小,围墙高三丈,四角有岗楼。巡逻弟子每隔一刻钟走一圈。他蹲在暗处数了两轮,发现东侧墙根有一段盲区,那里堆着烧过的香烛灰,没人愿意靠近。
他等的就是这个空档。
运起傲世神功第一重“孤云步”,脚尖点地,身形轻如落叶。翻墙时右手在砖缝间一撑,人已跃上屋脊。落地无声。他伏下身子,沿着瓦片爬行,避开巡卫视线。
内院灯火稀疏。只有西北角一间屋子还亮着灯。窗纸映出两个人影。一个高瘦,拄着杖;另一个矮些,披着银灰色护甲,肩头有金属反光。
他慢慢挪到屋顶正上方,耳朵贴住瓦片缝隙。
下面的声音压得很低。
“寒冰掌已成,只待时机。”是独眼大师,“那小子若来赴约,必让他葬身冰窟。”
另一人开口,声音沙哑:“血煞余部已在南郊集结,一旦动手,便引他入局。但傲世神功非同小可,不可轻敌。”
上官孤云呼吸一顿。这是个生面孔,可语气不像是下属。
独眼大师冷笑:“他再强,也逃不过‘混元锁脉阵’。你只需按计划行事,事成之后,血煞门归你统领。”
那人沉默几息:“我只要他死,其余不问。”
这话不对劲。谁会只为杀一个人,甘愿接手一个残破门派?
上官孤云想换个角度,看清对方脸。他刚动了一下肩膀,忽然听见庭院外传来脚步声。
提灯笼的弟子走过来了。
他立刻趴紧屋顶,屏住呼吸。灯笼光照到檐角,那人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扫向瓦面。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声冷哼。
“外面有人?”
是那个银护说的。
上官孤云没动。他把体内真气缓缓下沉,运转傲世神功第二重“匿形诀”。这功法能收敛气息,让心跳与夜风同步。他的衣服颜色本就偏暗,此刻几乎融进屋脊阴影里。
庭院中,巡逻弟子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
“风吹瓦响。”他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屋里的灯熄了。
银护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晚不宜多谈,明日子时,老地方再见。”
“好。”独眼大师应道。
片刻后,两人推门出来。独眼大师拄杖前行,银护跟在后面。他走路没有声音,靴底似有软垫。经过庭院拱门时,肩甲蹭到石柱,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上官孤云记住了这个声音。
等两人走远,他才缓缓起身。不敢久留。他沿着原路退回,跳下后墙时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响声从西侧传来,果然引来两名巡卫奔过去查看。
他趁机翻出围墙,一路向东,穿过三条街巷,最后钻进这间废药铺。
现在,他手里多了这片银护掉落的护腕残片。
他翻过来仔细看。背面刻着半枚图腾,线条扭曲,像是某种古老符文。他没见过,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中原的东西。
他把残片收进怀里,站起身活动肩膀。刚才在屋顶趴太久,右肩有些僵硬。他甩了甩手臂,手指碰到腰间的孤云剑。
剑柄上的蓝宝石沾了灰,他用袖子擦了擦。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屋檐上,节奏零乱。他走到门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街上没人,只有雨水顺着沟渠流走。
他知道不能再等。
独眼大师已经布好局,血煞门余孽也在南郊集结。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傲世神功的传承。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个银护。
一个陌生高手,突然出现,目标明确,只为杀他。他和独眼大师之间不是主仆,更像是交易。而且他对血煞门的态度也很奇怪,不要权势,不要地盘,只要他的命。
为什么?
他闭上眼,回想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
“混元锁脉阵”,这名字他听过。二十年前有个邪派用过,专门克制内力运转。一旦被困,真气就会被层层封锁,最终瘫痪经脉。
这阵法早就失传了。
可独眼大师说他已经准备好。
说明这段时间,对方一直在暗中收集资料。不只是盯他,还在研究他的功法。
他睁开眼。
桌上放着他从药铺角落找到的一支旧毛笔。笔杆裂了缝,但还能用。他蘸了点雨水,在墙上写下三个字:*混元阵*。
写完,他又补了一句:*需破眼位*。
这是他根据以往经验推测的弱点。任何阵法都有核心节点,混元锁脉阵的关键应该在施术者双眼对应的位置。如果能在发动前打断,就有机会反制。
他放下笔。
雨下大了。屋顶开始漏水,水滴落在他脚边,溅湿鞋面。他没动。
他在想明天怎么再进去一趟。
这一次不能只听。他得看到银护的脸。
他摸了摸怀里的护腕残片。那上面的图腾,也许能在城中查到线索。杭州有西域商队常驻,几家当铺也收异族器物。天亮后,他可以去打听。
但现在不行。
他必须留在这里。这片区域离杭门不远,适合监视动静。他不能离开侦查位置。
他重新坐下,靠墙盘膝。双手放在膝盖上,开始运转傲世神功。
真气从小腹升起,沿任督二脉循环。每过一个穴道,身体就暖一分。外面雨声渐密,屋内却越来越静。
他保持这个状态。
随时准备行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巡逻的人。这人落地很慢,像是试探。
上官孤云没睁眼,手指却慢慢滑向剑柄。
脚步停在门口。
门缝下的光影晃了一下,有人在看里面。
他不动。
三息后,脚步声退去,消失在雨夜里。
他睁开眼,盯着门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从靴筒抽出短刀,插在门缝底下,只露一寸。
如果有谁进来,刀会掉。
他重新闭眼。
雨还在下。
他的手搭在剑上,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