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栀有些怅然失神,对着陛下与皇后行礼后,被太后不自觉地带着经过薛除浊眼前,来到太子床前。
穿过太医的围绕,见到太子薛弘仪如今的样貌时,厉栀吓的回了神。
薛弘仪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他颧骨高高耸起,像两把锋利的刀刃,几乎要刺破那层蜡黄色的薄薄的皮肤。眼窝深陷,松弛的眼皮半耷拉着,露出浑浊的半个瞳孔,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手臂的皮肤也一样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手指关节凸起,依稀能见骨头的轮廓。
厉栀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瘦骨嶙峋”这四个字。
这....这还是活人吗?厉栀第一次见到垂死之人,她怎么也体会不到,薛弘仪是如何吊着一口气活这么久的。
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在太后坐在床边握着薛弘仪床席哭的时候,她低着头往后退,准确的来到了薛除浊身边。
所有皇子几乎都站在皇上那侧。八皇子看见她过来本想嘲讽几句,但被七公主紧紧的握着手臂,示意他不要在此刻生事。
薛除浊这边只站了一个薛景祁,薛景祁见到厉栀来也很是意外,但什么都没说,无视了她一般,将视线继续放在薛弘仪身上。
厉栀也觉得无所谓,自从上次射宴之后,薛景祁不知道怎么被厉初昕彻底驯服了,现在连所谓的“兄妹”也不同她做了,见了她也像见了陌生人,连招呼都不肯打。
这不是个好消息。
但是现下薛除浊回来了,她又有了扳回一局的可能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太后身上,有些人被她的哭声感触,眼眶通红,也不知道里面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
厉栀悄悄抬头看了眼身边的薛除浊,他依旧面色冷漠,如一座石像般。
细细看他的脸颊,好像又有些瘦了?
她撇撇嘴,若无其事的甩袖,观察着他人的同时,将手伸向薛除浊的。
一根,两根。
两根冰冷修长的手指被握在掌心,厉栀才感受到薛除浊真正回来的感觉,心中的悸动也因此得到了缓解。
薛除浊垂眼,目光像两片锋利的薄冰,不带一丝温度的扫过来,刺的厉栀脊背发寒。但她不怕,俏皮无赖的笑着,觉得薛除浊不会甩开她。
意外的,他不仅没有甩开,而是将其余的手指缠上来。
在厉栀准备握住剩余的手指时,薛除浊又将最后两根手指抽出,反用掌心轻而易举地包裹住了她,用了些力气。
“啊..咳。”
厉栀疼的叫出了声,反应极快的用袖子擦拭着眼泪,装成哭泣的样子,默不作声从薛除浊手中抽回了手。
好家伙,疼死她了...
这人表面冷淡,心里对她的仇恨不小啊。
手虽然疼,但厉栀还是有些窃喜。因为这就证明,薛除浊此刻的冷漠全都是装出来的。
她心情轻松了很多,与薛除浊并排站着,静静地听那些皇子安慰着太后。在厉栀想着点子准备再撩拨一番薛除浊时,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左看右看,在皇上的脚下,看到了一个矮小的人儿。那人眼眶通红,应该是被薛弘仪的样子给吓哭过。
他抱着皇上的腿将半个身子都藏在他的龙体之后,在厉栀看过来时连忙躲避了目光。
哟,这不是薛正正吗?
厉栀静静的瞧着,薛正正的出现让这无聊的氛围瞬间变得有趣了些。他这么怕她,是因为知道是她害的他落水吗?她又看了眼依旧若无其事的薛除浊,薛除浊不顾危险敢站在薛正正面前,想必是又用了什么非人的手法,才让薛正正不敢表现出一点异常。
在薛正正再次探出头来时,厉栀故意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嘴边,嘘了一声。
同时,薛除浊的目光也扫了过去。
薛正正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皇帝见状立马将他拉去一边:“正正,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害怕弘仪?”
薛正正的乳娘见状立马跑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回陛下,正正知道太子殿下生病以来就一直寝食难安,现下应该是太心疼太子了。”她连忙又问向薛正正,“九皇子,你说对不对?”
薛正正擦拭着眼泪,胡乱的点头。
乳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脸上浮起的一丝愠怒也消散了些,他拍着薛正正的背:“待张天师来了施完法,你就可以回去了。”
在这一片哭声中太医显得更加束手无策,他们讨论着如何用药,如何针灸维持性命,就是没有谈论如何根治。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可能了。薛弘仪的命,不可能再救的回来了。偏偏陛下又说救不活太子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几人焦头烂额之际,一道清脆的铃声从门口处传入众人的耳朵。
“张天师到——”
屋外太监在外面汇报着,厉栀看向门口,看见了一位穿的破破烂烂的白衣老者。他神秘兮兮,大冬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手中拿着一根权杖,头上戴着一个更为破败的灰色帽子。
那帽子遮住了他的一只眼,唯独露出的那只还紧紧的闭着。
他赤着双脚,腰间挂着铃铛,见到皇上也不行礼,而是如和平常百姓打招呼一般,点了点头。
皇帝竟然也不恼,张天师的出现令他哀伤的双目中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他迅速的去床边扶起太后,轻声安慰道:“母后,张天师来了,您放心,他一定可以救活弘仪的。”
太后哭的悲痛,厉栀都看得有些不忍心,可是现下这屋里站了这么多人,她更是不好去到太后的身边。
她见太后靠在皇帝怀里摇头,悲痛欲绝的说:“他太痛苦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脱离痛苦,非要想着法子折磨他?你们还想让他变成何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