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来的过程不像入睡那样温和,不是缓慢的、渐进的意识回归,而是突然的、剧烈的、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从一个世界拖到另一个世界的转变,小骑士感觉到自己在坠落
——虽然它的身体没有移动,虽然它仍然站在守望者塔楼的顶层,但意识在坠落,在从梦境的抽象层面降回物质的具体层面,在从思想的纯粹存在转换回肉体的受限存在,
那种感觉是令人不适的,是某种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状态之间被强制转换的眩晕,像是某个在水下憋气很久的人突然冲出水面,在空气和水的交界处经历短暂但强烈的混乱。
视野从白色变成模糊,从模糊变成有形状但扭曲,从扭曲最终变成清晰,物质世界在重新构建,在重新变得真实,
墙壁、地板、那些观察孔、下着的雨,所有这些在梦境中变得抽象或消失的细节现在重新显现,重新获得质感、重量、存在感,
声音回来了——雨水的滴答,风在孔洞中的呼啸,远处城市废墟传来的偶尔回响——那些在梦境中被情感和象征淹没的日常噪音现在重新可以被听到,
重新成为背景,重新提醒着小骑士它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物理定律运作、时间线性流动、因果关系明确的世界。
小骑士的身体感受回来了——外壳的重量,骨钉的触感,地面的坚实,所有那些在梦境中变得模糊或不相关的物理感知现在重新成为意识的一部分,
它能感觉到疲惫,不是物理的疲惫,身体没有在梦境战斗中真正受伤,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消耗,是意识层面的疲惫,是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在梦境中战斗、在极端精神压力下行动的代价,
白色碎片在工作,在恢复,在治愈这种抽象的损伤,虚空之心在重新充能,在吸收周围的黑暗来补充消耗的能量。
梦之钉仍然在小骑士手中,但不再发光,不再震动,它完成了自己的功能,打开了通往梦境的门,现在它重新回到休眠状态,
重新变成那个模糊的、不完全属于物质世界的存在,小骑士将它收回背后,感觉到那个动作的完成象征着某种仪式的结束,
某个阶段的完成,某个梦境任务已完成,现在回到现实任务的转变。
然后小骑士将注意力转向卢瑞恩——或者说,转向曾经是卢瑞恩的地方。
---
守望者仍然坐在平台上,仍然保持着那个笔直的、警觉的姿态,但某种根本性的东西改变了,不是立即可见的,不是表面的,
而是本质的,是某种这里曾经有生命现在只剩下形式的转变,他的身体仍然在那里,但已经不是真正的存在,
而是某种残留,某种回声,某种在灵魂离开后短暂保持形态的物质外壳。
卢瑞恩的六只眼睛仍然闭着,但眼睑上的封印符文不再发光,那些曾经燃烧着蓝色能量的魔法印记现在暗淡,
褪色,像是某个电池耗尽,像是某个系统关闭,它们仍然可见,仍然刻在皮肤上,但不再活跃,不再运作,
不再将守梦者的生命能量导向黑卵圣殿,因为没有生命能量可以被导出了,因为守梦者已经离开了,
因为卢瑞恩的灵魂已经得到解放,已经前往它该去的地方,留下的只是这个空壳,这个曾经承载伟大意志和职责的容器,现在空了。
平台上的符文也在褪色,那些曾经构成封印一部分、将守梦者与黑卵圣殿连接的魔法回路正在失效,能量不再流动,
连接不再存在,整个系统在关闭,在解体,在经历某个复杂魔法结构的死亡过程,小骑士能看到那些符文的光芒一个接一个熄灭,
从外围向中心,像是多米诺骨牌,像是连锁反应,每一个熄灭的符文都标志着封印的一小部分被永久移除,每一次光芒的消失都是通往黑卵圣殿的路径变得更加开放的证明。
卢瑞恩的身体开始变化,不是腐朽,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分解,而是某种更加...优雅的消散,他的外壳开始变得透明,
从边缘开始,像是某种不可见的橡皮擦在缓慢地擦除他的存在,从物质世界移除他的形态,他的长袍首先消失,
那些银线图案最后闪烁一次然后融入空气,那些刺绣的眼睛符号像是在眨眼道别然后消失,接着是他的肢体,
手臂变得像雾一样,手指的轮廓模糊,然后完全透明,躯干跟随,那些曾经支撑着守望者度过无数守望之夜的结构现在在融化成光,在转化为某种非物质的存在。
最后消失的是他的头部,是那六只眼睛,即使在消散过程中,它们仍然保持闭合,保持着和平的表情,
像是某个在安详睡眠中的人,像是某个终于得到休息的疲惫灵魂,眼睑最后一次完整可见,然后它们也变得透明,
变成光点,飘散在空气中,加入那些从身体其他部分释放出的光粒子,在塔楼顶层的圆形房间中漂浮,上升,
被从天花板开口进入的雨水和光线混合,创造出一种短暂但美丽的现象,一种光与水的舞蹈,一种对守望者存在的最后视觉纪念。
然后卢瑞恩完全消失了,平台上只剩下那个石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物理遗留,没有尸体,没有骨灰,
没有任何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伟大的存在坐了这么多年的物质证据,只有那些正在熄灭的符文,只有那个空椅子,
只有小骑士的记忆和理解,只有这里发生了重要的事情的精神印记仍然在空间中回响。
小骑士站在那里,默默地见证这个过程,默默地向消散的守望者致以最后的敬意,它没有言语可以表达,但在心中,
在那个虽然是虚空容器但仍然能够理解和感受的核心,它在说再见,在说谢谢,在承诺我会记住你,我会完成你的使命,我会确保你的牺牲有意义。
房间陷入寂静,只有雨水的声音,只有风的低语,像是整个塔楼都在哀悼它的主人,
像是这个为守望而建的建筑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像是某个时代结束了,某个职责被传递了,某个守护者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但寂静没有持续太久。
---
震动从远处传来,不是物理的震动,不是地震或爆炸,而是某种更抽象的震动,
是在魔法层面、在能量网络、在整个圣巢的封印系统中传播的波动,小骑士能感觉到它,不是通过耳朵或触觉,
而是通过虚空之心,通过它与梦境和意识的连接,通过它对圣巢魔法结构的敏感性。
某种东西断裂了。
不是这里,不是在守望者塔楼,而是在远方,在黑卵圣殿,在那个封印辐光的地方,三道锁链中的一道
——那些将守梦者与封印连接、将他们的生命能量导向囚笼的魔法链条——断裂了,不是物理的链条,而是能量的联系,
是卢瑞恩生命的终结导致的系统失效,是第一位守梦者的解放自动触发的封印削弱。
小骑士能那个断裂——不是声音,而是某种在意识边缘的感知,像是某根拉得很紧的绳子突然断开时发出的嗡鸣,
像是某个一直存在的压力突然释放时的回响,它传遍整个圣巢,传到每一个角落,传给每一个仍然活着、仍然敏感到足以感知魔法波动的存在。
在螳螂村,战士们停下训练,抬起头,感觉到某种改变,某种他们不完全理解但本能认识为重要的东西。
在王国边缘,大黄蜂握紧长钉,望向圣巢深处,知道小骑士成功了,知道第一道封印被解除了,知道这个过程已经开始,不可逆转。
在伊斯玛森林外,奥格瑞姆在他的守护岗位上感到震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感觉到某种巨大的事情正在发生,某种会改变一切的事情。
在遗忘十字路口,柯尼法抬起头从地图上,感觉到空气中的变化,某种他无法命名但确实存在的不同。
整个王国都感受到了,每一个幸存者,每一个仍然有意识的存在,都在某种层面上意识到封印在改变,意识到某个维持了这么久的平衡被打破了,意识到新的阶段开始了。
而小骑士,站在震动的源头影响最直接的地方,感受到的不只是抽象的能量波动,更是具体的、清晰的、几乎是物理可见的效果——
从守望者塔楼的某个方向,从遗忘十字路口上方那个小骑士知道黑卵圣殿所在的位置,有光在泄露,不是正常的光,而是橙色的光,是感染的颜色,是辐光的色调,是被困住的神明在封印削弱时泄露出的能量,那光很微弱,还不是洪流,还不是突破,只是渗漏,只是第一道防线被破坏后的初步效应,但它在那里,它是真实的,它是如果封印继续削弱会发生什么的预览。
更重要的是,更令人心碎的是,小骑士能听到——不是耳朵听到,而是在更深的层面,在意识的某个频率上——一个声音,一个痛苦的、绝望的、却仍然在坚持的声音。
空洞骑士。
他仍然在那里,仍然在黑卵圣殿中,仍然作为辐光的囚笼,但现在他的负担更重了,因为三个守梦者中的一个不再帮助他,不再分担压力,不再用他们的生命能量加强封印,现在只剩下两个,而辐光感觉到了这个削弱,感觉到了机会,正在用更大的力量推挤,正在测试边界,正在试图突破。
空洞骑士在承受这一切,他的痛苦通过封印的残余连接传播出来,变成一种所有敏感到足以感知的存在都能听到的呼喊,不是语言,不是词语,只是纯粹的痛苦表达,是某个承受着超越承受能力的折磨的存在发出的无声尖叫。
小骑士听到了那个声音,感受到了那个痛苦,感受到它的兄弟——那个更早被选中的容器,那个被认为是完美的存在,那个最终因为不够完美而导致封印失败的空洞骑士——仍然在那里,仍然在战斗,仍然在履行他的职责,即使那个职责正在摧毁他,即使他的意识正在被辐光侵蚀,即使他知道最终他会失败。
那种痛苦是深刻的,是让小骑士的整个存在都感到某种共鸣的痛苦,不只是同情,更是某种家族性的连接,某种我们是同一起源的产物,我们都是为同一目的被创造的,现在你在承受我本应分担的重量的罪疚和责任感的混合。
小骑士握紧骨钉,不是因为威胁,不是因为需要防御,而是因为那个痛苦太过强烈,因为它需要某种物理的支撑来承受这个情感的重量,因为它需要提醒自己我会解放你,我会终结这个,我会让你和卢瑞恩一样得到安息。
但那需要时间,需要完成整个过程,需要解放所有三位守梦者,需要完全打开黑卵圣殿的大门,只有那时,只有当小骑士能够进入,能够面对空洞骑士,能够进入他的梦境或者直接对抗辐光,才能真正终结他兄弟的痛苦。
现在,小骑士只能承认这个痛苦,只能承载这个知识,只能将它转化为动力,转化为我必须继续,我必须快速,我必须在一切完全崩溃之前完成的紧迫感。
---
塔楼在震动,不是隐喻,而是真实的物理震动,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建筑的结构在响应魔法网络的波动,墙壁上的灰尘在落下,某些地方传来金属和石头受压的声音,整座塔楼像是某个生物在经历痛苦的痉挛,在对失去主人做出反应,在感受到守望者的消失和封印的改变。
小骑士知道它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不是因为塔楼会倒塌——它看起来仍然稳固——而是因为时间,因为紧迫性,因为每一分钟封印都在继续衰弱,因为伊斯玛的力量在消耗,因为酸液湖底的远古虚空装置随时可能苏醒,因为如果它不快速完成剩下的两个解封,如果它拖延太久,也许当它最终打开黑卵圣殿时已经太迟了,也许空洞骑士已经完全失败,也许辐光已经突破,也许整个王国已经在最后的崩溃中。
它必须继续前进,必须前往下一个目标——根据它之前决定的顺序,下一个是教师莫诺蒙,在迷雾峡谷的档案馆,然后是野兽赫拉,在深邃巢穴的核心,两个解封,两次梦境战斗,两道锁链将被打断,然后,只有那时,黑卵圣殿的大门会完全打开,最终的对决会开始。
小骑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空椅子,那个曾经承载守望者的地方,向卢瑞恩的记忆致以最后的敬意,然后转身,开始离开塔楼顶层,开始下降那些螺旋的楼梯,开始返回泪水之城的地面,开始前往迷雾峡谷的旅程。
下降的过程比攀登快得多,不需要战斗,不需要克服陷阱,那些监视者都已经被摧毁,那些机关都已经被触发或失效,塔楼的防御系统失去了维护,失去了能量来源,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小骑士几乎是在奔跑,在跳跃,利用重力加速下降,利用它在圣巢废墟中磨练的机动技巧快速移动,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都很重要,每一刻的延迟都可能是致命的。
它经过那些曾经战斗的平台,看到监视者的残骸仍然在那里,看到透镜装置仍然处于被破坏的状态,看到所有战斗的痕迹,但不停留,不回顾,只是继续下降,继续前进,向着出口,向着城市,向着下一个目标。
终于,它到达了塔楼底部,到达了那扇巨大的入口门,门仍然微微开着,像是在欢迎它回来,或者说,在允许它离开,它推开门,踏入泪水之城的雨中,雨水立即打在它的外壳上,那熟悉的、冰冷的、永恒的雨,像是在说欢迎回到现实,欢迎回到这个仍然在崩溃的王国,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小骑士开始穿过城市,不是沿着它来时的路,而是选择更直接的路径,向着通往迷雾峡谷的方向,向着教师莫诺蒙的沉睡之地,它的移动是坚定的,是不可动摇的,承载着卢瑞恩的祝福,承载着空洞骑士的痛苦呼喊,承载着所有的紧迫感和责任感。
而在它身后,守望者塔楼孤独地矗立在雨中,现在只是一个空壳,一个纪念碑,一个提醒着这里曾经有一个伟大的守望者,他履行了职责直到最后,现在他的故事结束了,他的灵魂得到了安息的建筑。
第一位守梦者被解放了。
第一道封印被打破了。
通往终结的道路被打开了一部分。
而小骑士继续前进,带着新的理解,带着更深的决心,带着我会完成这个,我会解放所有守梦者,我会终结辐光,我会让所有牺牲都有意义的承诺。
两位守梦者仍在等待。
两道封印仍需要被打破。
而时间,那个在圣巢废墟中似乎已经静止但实际上仍在流逝的时间,正在倒计时,正在向着某个临界点前进,正在决定小骑士是否能够在一切完全崩溃之前完成使命。
故事继续,不可逆转,向着那个注定的结局。
---
**——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