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床头。
林曦醒来时,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雪松与薰衣草香气。
床边的地毯上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个轻微的压痕,证明昨夜那个沉默的守护并非梦境。
床头柜上,香薰仪已经停止工作,旁边多了一杯温水,杯底压着一张便签,依旧是沈今辞遒劲有力的字迹:【早餐在温着。今天在家休息,别去公司了。有事叫我或张姨。】
字里行间是不容置疑的关心。
林曦握着温热的杯子,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流。
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让她感到被束缚或难堪。
手臂上的红痕已经消褪大半,只剩些许微痒。
但心里的波澜却并未平息。
母亲病历上那绝望的字迹,像烙印般刻在林曦脑海里,时时刻刻灼烧着她的心。
与父亲之间那本就稀薄的联系,如今彻底被这陈年的、血淋淋的真相斩断。
林曦需要做点什么,来宣泄这股无处可去的悲愤。
她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换上一身素色衣服,独自驱车去了郊外的墓园。
母亲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照片上的她笑容温婉,仿佛从未被病痛和背叛侵蚀。
林曦将一束洁白的百合放在墓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碑石,泪水无声滑落。
“妈,我来看你了。”
林曦低声诉说,声音哽咽,“对不起,现在才看到你留下的那些话…对不起,没能让他来见你最后一面…”
积压了十几年的愧疚和心痛在此刻决堤,林曦靠在墓碑上,泣不成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身旁的草地上。
林曦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林国栋那张复杂的脸。他手里也拿着一束花,显然是来祭奠的。
父女俩在亡者的墓碑前相遇,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曦迅速擦干眼泪,站起身,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再也找不到一丝往日勉强维持的平静。
“你来干什么?”
林曦的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这里不欢迎你。”
林国栋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将花放在墓前,目光扫过林曦红肿的眼睛和冰冷的神情,眉头紧锁:“林曦!我是你父亲!我来看看你母亲,需要经过你批准吗?!”
“父亲?”
林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而悲凉的弧度,“林国栋,在你眼睁睁看着妈妈在绝望中死去的时候,在你和别的女人风流快活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见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做我的父亲了!”
林国栋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痛苦?
他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当年公司正在关键时刻,我有重要的跨国会议…”
“重要的会议?”
林曦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比奄奄一息、只想见你最后一面的妻子还重要?!比你对她许下的承诺还重要?!林国栋,你看看妈妈的照片!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那套虚伪的说辞,能骗得过你自己吗?!”
林曦从随身包里猛地抽出那本泛黄的病历本,狠狠摔在林国栋面前!
“你自己看!看看妈妈在生命最后一刻写了什么!她还在等你!她到死都在等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懦夫!”
病历本掉在草地上,摊开在那页触目惊心的字迹上。
林国栋的目光落在那些潦草而绝望的字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那页纸,也不敢看墓碑上妻子的照片。
“我…我不知道…我当时…”
林国栋语无伦次,试图辩解,却在林曦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充满了无尽恨意的眼眸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不知道?”
林曦步步紧逼,泪水再次涌出,却带着决绝的寒光,“你只是不在乎!在你心里,你的生意,永远比我们母女重要!现在,收起你假惺惺的怀念,离开这里!妈妈不想见到你,我更不想!”
林国栋像是被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脸色灰败。
他深深看了一眼墓碑,又看了一眼浑身带刺、仿佛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女儿,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墓园。
那背影,竟透出几分萧索和苍老。
林曦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浑身脱力般跌坐在墓碑前,抱着膝盖,再次失声痛哭。
……
不知在墓园待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是苏婉柔打来的,语气焦急又担忧,问她去了哪里。
林曦勉强收拾好情绪,报了平安,准备离开。
刚回到公寓楼下,却看到苏婉柔正等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苏姨?您怎么来了?”
林曦有些意外。
“我不放心你。”
苏婉柔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叹了口气,“阳阳去上学了,我过来看看你。给你炖了点汤。”
回到公寓,苏婉柔看着冷清却处处透着精致昂贵的环境,轻轻叹了口气。
她拉着林曦在沙发坐下,盛了碗热汤递给她。
“曦曦,早上的事…阳阳回来跟我说了,在墓园碰到你爸爸了?”
苏婉柔小心翼翼地问。
林曦沉默地点点头,舀着汤,没有胃口。
苏婉柔叹了口气:“曦曦,有些事…过去这么多年了,苏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爸爸他…有他的不对,天大的不对。他那时候…确实是鬼迷心窍,被外面那些花花世界迷了眼,亏待了你妈妈,也亏待了你。这是他这辈子都洗不清的错。”
林曦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苏婉柔抽出纸巾递给她,继续道:“苏姨跟你说这些,不是替他辩解。只是…只是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恨他,再跟他吵,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你妈妈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他现在年纪也大了,心里其实是后悔的,只是他那个人,死要面子,倔得很,拉不下脸来跟你认错…”
“后悔有什么用?”
林曦哽咽道,“妈妈能活过来吗?我的童年能重来吗?”
“是不能…”
苏婉柔语塞,她看着林曦倔强而痛苦的脸,满是心疼,“唉,都是造化弄人…苦了你了,孩子。苏姨只是希望你别总把自己困在过去,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现在你也有了沈先生,看他是个会疼人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啊?”
苏婉柔的安慰是真诚的,始终围绕着林家父女自身的矛盾,并未提及任何外部因素。
林曦知道苏姨是好意,但心头的疙瘩并非几句劝慰就能解开。
她默默喝着汤,不再说话。
……
送走苏姨,林曦心乱如麻,精疲力尽。她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只觉得身心都被掏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沈今辞回来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沙发上那个缩成一团、眼神空洞的身影。
沈今辞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放缓,无声地走到沙发边。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俯身,拿起滑落在地上的薄毯,重新轻轻盖在林曦身上。
林曦抬起眼,看到他深邃眼眸中清晰的担忧,但他什么也没问。
沈今辞只是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拿了她常吃的维生素片,默默递给她。
然后,他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拿起一份财经杂志,却没有翻看,只是那么陪着她坐着。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沈今辞没有试图用言语安慰,更没有打探她与父亲冲突的细节,只是用这种无声的、不容置疑的陪伴,告诉她:我在这里。
这种沉默的理解和支持,反而比任何语言都更能安抚林曦千疮百孔的心。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评判,她只需要一个可以暂时停靠、无需掩饰情绪的港湾。
林曦看着他在灯下安静的侧影,沉稳,可靠。
一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怎么每次都能适时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