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
凌晨三点,医生终于再次走出来,脸上是疲惫后的放松:“手术很成功,出血点都止住了。但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转入IcU观察。”
林曦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旁边的宋薇及时扶住。
“谢谢医生……谢谢……”
她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
“可以去IcU那边等,但不能进去探视。”
医生交代完就离开了。
顾宴初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夫人,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林曦摇头,声音沙哑:“我哪儿也不去。”
“至少回去换身衣服,拿点必需品。”
宋薇轻声劝道,“你这样子,沈总醒来看到会心疼的。”
林曦低头看着自己——外套上还沾着点点血迹,是刚才扶沈今辞上救护车时蹭到的。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鬼。
她最终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一趟,很快回来。”
顾宴初安排司机送她。
车子驶离医院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这座城市即将醒来,而她的心还悬在IcU那盏红灯上。
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
完全没有平时的温情,想起无论自己多晚回家,沈今辞永远比自己早到家,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公司总裁,却看着比她这个打工人看着还要闲。
如今,才知道,原来不是他很闲,而是怕她回家孤零零地一个人,家里冷清。
怪不得某人每次回家都要在书房里待很久……
玄关处还放着沈今辞昨晚出门时换下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旁。
厨房吧台上,他常用的那个黑色马克杯里还有半杯冷掉的咖啡——他习惯出门前喝一杯,说是能保持清醒。
林曦靠着门框,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沈今辞的痕迹,可他现在却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林曦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卧室收拾换洗衣物。
打开衣柜,沈今辞的衣服整齐地挂在左侧,大多是深色系,熨烫得一丝不苟。
她的衣服挂在右侧,五颜六色,有些随意。
中间挂着几件他们共用的居家服——他的尺寸,但她偶尔也会穿。
有的时候真的感觉她和沈今辞的习惯完全不一样,但没想到这么久了,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矛盾,除了那几次吃醋以外。
有一件灰色毛衣的袖口,她还记得是上个月她不小心勾破了线,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缝好了,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
一想到那么矜贵儒雅的人会去缝一件毛衣,她就莫名低头想笑。
林曦拿起那件毛衣抱在怀里,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林曦走到床边,想从床头柜拿充电器,却碰倒了放在上面的素描本。
本子掉在地上,摊开几页——正好是那张雨夜背影的画。
林曦蹲下身,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
脑海里有了些许印象,其实有什么记忆要喷涌出来。
就在这时,一张照片从素描本里滑了出来。
那是一张老照片,像素不高,边角已经有些卷曲。
照片里是十七八岁的林曦,穿着校服,站在学校梧桐树下,仰头看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林曦记得这张照片——是高三那年春天,闺蜜帮她拍的,说是要记录“最后的校园时光”。
她一直以为那张照片早就丢了,没想到夹在了这里。
但当林曦仔细看时,呼吸忽然停住了。
照片的背景里,梧桐树后的教学楼窗前,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他微微侧身,目光透过玻璃,正落在树下的她身上。
即使距离很远,像素模糊,林曦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沈今辞。
十七岁的沈今辞。
他穿着和她同款的校服,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完全没有在看。他的整个姿态,整个视线,都朝向她的方向。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在他周身晕开一圈光晕。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温柔。
林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以前,他就在看着她了。
而她却从来不知道。
或许那张丢失了的照片就是沈今辞捡的,又默默地塞到林曦的素描本里。
照片背面,有一行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小字,字迹清隽工整:「2012.4.23,她在看梧桐花。我在看她。」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写的,又是什么时候夹在了这本子里。
可能很久很久了吧……
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日期是她高三那年。
那时她和许泽刚刚开始交往,每天都沉浸在初恋的甜蜜里。
她记得那天的梧桐花开得特别好,风一吹就像下雪。
可她不知道,在她仰头看花的时候,有人在窗后看她。
林曦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年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为什么每次她值日打扫公共区域,那块区域总是特别干净,像是已经被人打扫过一遍。
为什么她放在教室窗台上的绿植,在她忘记浇水时,总是奇迹般地活着。
为什么高三最后那段时间,她的课桌抽屉里,偶尔会出现匿名的小点心,包装纸上画着笨拙的笑脸。
她一直以为是哪个暗恋许泽的女生,想通过讨好她来接近许泽。
还傻乎乎地跟许泽开玩笑说“你魅力真大”。
现在想来,那些点心包装纸上的笑脸,画得歪歪扭扭,却和沈今辞后来偶尔给她留便条时,随手画的笑脸一模一样。
他一直都在。
用最笨拙、最沉默的方式,守护着她的青春。
林曦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好。她快速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把沈今辞常穿的几件睡衣和洗漱用品装进包里。
出门前,她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从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蓝色小鸟钥匙扣——很多年前他留在伞上的那个。
虽然已经很旧了,但他一直收着。
她把钥匙扣放进口袋,像是握住了一份跨越时空的承诺。
这次,由她来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