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中的毒咒被“解咒符”的力量彻底净化,那股隐晦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邪气息消散无踪,只剩下山泉特有的清冽甘甜重新弥漫在井口周围。然而,对于清溪村的村民而言,苦难并未立刻结束。长达半月有余的毒水侵蚀,如同无形的蛀虫,早已掏空了他们的精气根基,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与疲乏,并非单纯停止饮用毒水就能立刻缓解。
陈磊站在村中临时划出的空地上,面前摆放着从村西头备用井打来的、确认洁净的清水和一大叠新绘制的“祛病符”。村长李老栓带着几个症状稍轻的村民在一旁帮忙维持秩序,更多面色蜡黄、眼神黯淡、需要相互搀扶甚至被人用木板抬来的村民,则聚集在周围,眼中混合着期盼、怀疑与深深的疲惫。
“乡亲们,”陈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井水中的邪秽已被我清除,但大家体内积存的病气需要时间拔除。现在,我会为大家分发符水,饮下后,可助大家驱散病气,恢复元气。”
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大多是茫然和将信将疑。对于这些世代居住在山村、观念朴素的村民来说,符水治病,更像是庙里神婆的把戏,若非走投无路,实在难以寄予厚望。
陈磊没有过多解释。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他取过一只粗陶大碗,舀起半碗清水,随即双指夹起一张“祛病符”。符箓以朱砂绘制,线条圆融中正,蕴含着勃勃生机与驱邪扶正的灵力。他默运法诀,指尖灵力微吐。
“灵符一道,扫荡污秽!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敕!”
轻喝声中,祛病符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柔和而明亮的橘黄色光球,并非炽热,反而带着一种暖融融的、如同春日阳光般的生命气息。光球落入碗中清水中,竟未熄灭,而是如同水滴入油般,迅速扩散开来,将整碗清水都晕染成了淡淡的、散发着微光的暖黄色。清水表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在跳跃、闪烁,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
“来,从这位老人家开始。”陈磊将第一碗符水递给被儿子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一位耄耋老翁。
老翁颤抖着接过碗,看着碗中那不可思议的、散发着微光和暖意的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健康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仰头将符水一饮而尽。
清水入喉,并无任何怪味,反而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甘洌与温暖。那暖流仿佛不是流入胃中,而是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渗入每一条疲惫的经脉、每一个枯竭的细胞。
老翁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了一些。他那原本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软塌塌的身体,似乎注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一直萦绕在心头、仿佛压着巨石的沉重与憋闷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竟松快了不少。他那蜡黄的脸上,也极其细微地透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
“暖……暖和……”老翁喃喃自语,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那么气若游丝,“肚子里……舒服多了……”
这立竿见影的变化,虽然细微,却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波澜!
“真的有效?”
“快!快给我一碗!”
“还有我!我阿爹快不行了!”
原本的怀疑与茫然被急切的渴望所取代。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涌上前,秩序一时有些混乱。
“大家不要急!排好队!每个人都有!”村长李老栓激动地大声维持秩序,声音都带着颤抖。他亲眼看到了老翁的变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看向陈磊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陈磊神色不变,动作沉稳而迅速。他不断重复着引燃祛病符、化入清水的过程,将一碗碗散发着暖黄微光的符水分发到一个个村民手中。
空地上,景象开始变得不同。饮下符水的村民,有的当场就感觉那股纠缠多日的沉重无力感减轻了许多,一直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有的感觉冰凉的四肢开始回暖,如同冻土遇到了春阳;症状更重一些的,虽然无法立刻起身行走,但脸上那层代表死气的灰暗也明显淡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沉沉睡眠,显然身体正在符力的帮助下,开始进行深度的自我修复。
希望,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火种,在每一个村民眼中亮起。啜泣声变成了激动的哽咽,绝望的叹息化作了对陈磊和帮忙村民的连声道谢。整个村子的氛围,从之前的死气沉沉,陡然焕发出一股劫后余生的生机。
陈磊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他能救得了清溪村,但阴傀门既然能对一个无辜的村庄下手,就能对第二个、第三个下手。这种防不胜防的阴毒手段,危害太大了。
待大部分村民都饮下符水,情况稳定下来后,陈磊再次找到了情绪平复许多的村长李老栓。
“李村长,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好多了!好太多了!”李老栓紧紧握着陈磊的手,老泪纵横,“陈先生,您是我们清溪村的大恩人啊!要不是您,我们这村子……恐怕就完了!”
陈磊摆了摆手,沉声问道:“村长,关于那个黑衣人,除了王寡妇看到的,还有没有其他线索?任何细节都可以,比如他大概的身高体型,走路姿势,或者……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李老栓努力回忆着,皱紧了眉头:“王寡妇就说那人穿着黑衣服,黑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个子……不算特别高,也不算矮,就普通人那样。走路好像挺快的,没什么特别。味道……井边好像没什么怪味。东西……”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对了,井口旁边的泥地上,当时好像留下了半个不太清楚的脚印,后来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没了。王寡妇好像提过一嘴,说那鞋印的纹路有点怪,不像咱们常穿的胶鞋或者布鞋,好像……有点像那种老式靴子的底纹,带着点弯弯曲曲的花样。”
靴子底纹?弯曲的花样?
陈磊目光一凝。这或许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线索。阴傀门的人,为了区别于常人,或者其修炼功法、活动环境特殊,穿着特制的鞋子并非不可能。
“谢谢你,村长。这个信息很重要。”陈磊记下了这一点,“让大家好好休息,按时喝些干净的粥水调养,过几天就能慢慢恢复力气了。我会将此事上报,希望能尽快找到下咒之人,防止他再危害其他地方。”
离开清溪村时,夕阳已将天际染红。回头望去,村庄依旧破败,但那股笼罩其上的死气已然散去,炊烟重新袅袅升起,带着一丝顽强的生气。
陈磊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他握着方向盘,眼神锐利如刀。
阴傀门……你们果然开始用这种下作手段了吗?对无辜村民下手,触及了他的底线。清溪村的井沿脚印,苍云山的聚煞邪符……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珍珠,他必须想办法,将它们串联起来。
主动出击,刻不容缓。他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线索,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要将这群藏在阴影里的毒蛇,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