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关于“渡人”与“斩邪”的教诲,如同在心湖中投入一颗晶莹的灵石,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陈磊对自身职责与力量运用的理解,愈发深刻清明。他依旧每日绘制滋养符辅助林秀雅恢复,陪伴咿呀学语的念安,将家庭那份安稳幸福的质感,细细揉捻进心田,化为前行路上最坚实的底蕴。
巡查使的日常,也在这份愈发沉稳的心境中,显得更加有条不紊。他不再仅仅被动等待紧急任务的召唤,而是开始主动梳理过往卷宗,分析城内不同区域能量波动的规律,试图从中发现潜在的隐患。这份细致,很快便迎来了新的考验。
这日午后,他正在城西据点翻阅几份关于城南旧巷区域近期宠物莫名躁动、居民偶有财物遗失的零散报告,这些事件看似微不足道,彼此孤立,但陈磊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丝不寻常的关联性——发生时间多在子时前后,且丢失的多是些小巧闪亮的物件或食物。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调阅更详细的记录时,怀中的巡查令传来了熟悉的温热感。激发之后,一段信息浮现:“城南永宁坊,富户王员外府上报案。称其家中近三日,接连有金银首饰、小巧玉器等物在夜间不翼而飞,门窗俱都完好无损,值守家丁亦信誓旦旦未曾察觉任何异常。唯独有负责夜间巡查的侍女提及,曾在第二次失窃前夜,隐约听到后院花园中有女子轻笑声传来,空灵缥缈,转瞬即逝。王员外心下惶恐,疑是‘狐妖’作祟,特请协会高人前往探查,以安家宅。”
又是失窃?女子笑声?狐妖?
陈磊眉头微蹙。这情形,与刚才他正在分析的几起零散事件,隐隐有相似之处,只是王员外家的情况更为集中和严重。难道并非孤例,而是同一“事物”所为?
他立刻动身,前往位于城南永宁坊的王员外府邸。
王府高墙深院,亭台楼阁,彰显着主人的富庶。王员外是个年约五旬、面容富态却带着明显焦虑的中年人,见到手持巡查令、气质不凡的陈磊,如同见了救星,连忙将他请入花厅,奉上香茗,又将家中怪事详述一遍,与巡查令中信息无异,只是语气更为惶急。
“陈巡查使,您说这……这要是狐仙看上了我家什么东西,它直接显灵说一声,王某定然供奉,何必如此……如此鬼祟行事,闹得家宅不宁啊!”王员外搓着手,愁眉苦脸地说道。
陈磊安抚了他几句,并未立刻下定论。他要求亲自查看失窃的房间以及侍女听到笑声的后花园。
在王家仆役的引领下,他仔细勘察了几处失窃地点。果然如王员外所言,门窗锁具完好,没有任何撬动痕迹。地面、窗台也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泥土、爪印或是想象中的动物毛发。空气中,也并未弥漫开狐类精怪通常自带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臊气息。
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扫帚,细细扫过这些区域的每一个角落,捕捉到的只有属于人类居住的、寻常的生活气息,以及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残留的灵力波动。这波动并非妖气,也非阴邪之气,反而带着一种人为修炼的、略显浮躁不稳的特质。
不是狐妖!
陈磊心中已然有了初步判断。这更像是一个懂得某种隐匿、穿行术法的“人”所为!
他不动声色,对王员外道:“员外不必过于忧心,此事我已心中有数。今夜我便留在府中,会一会这位‘不速之客’。”
是夜,月华如水,洒落在王府精致的花园中,树影婆娑,静谧中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陈磊婉拒了王员外安排客房的好意,选择独自隐匿在后花园假山群的阴影之中。他并未布设大范围的符阵,以免灵力波动惊扰对方,只是在几处通往内宅的必经之路和可能藏匿的地点,悄然布下了数张微型的“灵犀感应符”。此符极其隐蔽,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一旦有非府中常人的气息或灵力触及其影响范围,陈磊立刻便能知晓。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连夏虫的鸣叫都似乎收敛了许多。
忽然,布置在靠近内宅月洞门旁一丛夜来香下的感应符,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如同蛛丝颤动般的灵力反馈!
来了!
陈磊眼神一凝,周身气息彻底内敛,仿佛与假山的阴影融为一体,目光锐利地投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月光下,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月洞门旁。那人穿着一身极为显眼的、仿佛燃烧火焰般的红衣,在清冷的月辉下,红得有些刺目。她背对着陈磊的方向,身形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波状光晕中,使得她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定,正是某种幻形或隐匿术法的效果。
红衣女子似乎对王府的布局颇为熟悉,她并未四处张望,而是径直朝着王员外妾室所居住的一处偏院方向行去。她的脚步轻盈,落地无声,行动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利落。
陈磊屏息凝神,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悄然尾随其后,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灵觉牢牢锁定着那道红色的身影。他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行窃财物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目的又是什么。
红衣女子来到偏院墙外,左右看了看,再次确认无人后,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周身那水波状的光晕骤然加强。紧接着,在陈磊的注视下,她竟如同没有实体一般,身形一晃,直接穿透了那厚实的院墙,进入了院内!
穿墙术!
陈磊心中更加确定,此女绝非妖物,而是一个修为不弱的玄门散修!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行此鸡鸣狗盗之事。
他耐心地在墙外等待。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红衣女子再次从墙内穿透而出,手中已然多了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锦囊。她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愁郁与疲惫,与她这身鲜艳的红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将锦囊小心收入怀中,便欲再次施展隐匿术法离去。
就在她周身光晕刚刚开始流转、身形即将再次模糊的刹那——
陈磊动了。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身形自阴影中骤然射出,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同时,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一张绘制着破除虚妄、定身锁元符文的“破幻定身符”已然激发,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射向红衣女子的后心!
“嗡!”
符光及体,那红衣女子周身的隐匿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了一下,随即轰然破碎!她的身形彻底凝实,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是被定身符的力量暂时禁锢了行动。
她猛地回头,看到月光下缓步走出的、面色平静却目光如电的陈磊,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与绝望所充斥。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那是一张颇为秀丽却苍白憔悴的面容,年纪看来不过二十出头,此刻因恐惧而微微扭曲,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磊走到她面前三尺处停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因紧张而攥紧的双手,以及那隐约从怀中透出的锦囊轮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地响起:
“阁下何人?身负玄门术法,为何在此行窃,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