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透过赵爷家花厅那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厅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墨香,静谧而雅致。陈磊此次前来,是受周伯所托,将一幅经过他和周伯共同鉴定、确认是清中期某位不太出名但画风颇具意趣的文人山水画,送至赵爷处品鉴收藏。
赵爷对这幅画显然颇为满意,手持放大镜,仔细端详着画作的笔墨、皴法与题跋印章,不时颔首。就在他准备与陈磊商谈画价,并照例留他品茗闲聊时,内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妇人带着哭腔的惊慌呼喊:
“爹!爹!不好了!小宝……小宝他烧得厉害,浑身滚烫,怎么都叫不醒!”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绸缎旗袍、发髻微乱的少妇已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裹在锦缎小被里的男孩冲进了花厅。那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而微弱,小小的身体在母亲怀里不时无意识地抽搐一下,显然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正是赵爷的宝贝孙子,小宝。
赵爷手中的放大镜“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上的从容瞬间被巨大的惊慌取代。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儿媳面前,伸手一探孙子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让他脸色骤变。
“怎么会这样?!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赵爷的声音带着颤抖,再无平日里的沉稳,“快!快去请仁济堂的刘大夫!不,开车!直接送医院!”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佣人慌忙跑去准备车辆,儿媳抱着孩子急得直掉眼泪,赵爷也是方寸大乱,搓着手在原地打转,满眼都是对孙孙的心疼与恐惧。高热惊厥,对于幼童而言,危险不言而喻。
陈磊站在一旁,看着那孩子痛苦的小脸,听着那急促而困难的呼吸声,心中不由得一紧。他想起了自己失忆初醒时的无助,想起了林秀雅病痛时的煎熬,一种感同身受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同时,一个念头也迅速在他脑中闪过——《玄真秘录》中,记载有一种“退热符”。
此符并非万能,主要针对邪热入侵、内火炽盛引起的高热,能以其蕴含的清凉平和之气,疏导郁热,安抚躁动的心神,为物理降温和后续医药治疗争取时间、创造更好的条件。
眼看赵爷一家已慌乱无措,等待医生或送往医院都需要时间,孩子此刻的状态显然极其危险。陈磊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沉声道:“赵爷,可否让我一试?”
乱糟糟的花厅瞬间安静了一下。赵爷和儿媳都愕然地看向他。
“你?”赵爷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想到陈磊那神乎其技的辨物之能,以及周伯隐约提过的“玄真门”背景,那疑虑又迅速被一丝病急乱投医般的希望取代。他深知自己孙子这病来得凶猛,寻常退烧手段恐怕缓不济急。
“陈小友,你……你有办法?”赵爷的声音带着急切与期盼。
“我不敢保证,但或可暂时缓解小公子的痛苦,稳住情况。”陈磊语气沉稳,没有大包大揽,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好!好!你快试试!”赵爷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让儿媳将孩子平放在花厅一侧的软榻上。
陈磊迅速走到榻边。孩子浑身滚烫,气息灼人。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符纸和朱砂,也顾不得寻桌椅,直接以指为笔,凌空便开始虚画!
意念高度集中,体内那缕修炼《玄门基础心法》而日益精纯的气流奔腾而出,汇聚于指尖。他甚至没有念咒,全副心神都凝聚在那无形的符文轨迹之上。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笔锋在勾勒,带着一股清凉、安抚的意蕴。
仅仅三息之间,一道简化却灵韵十足的“退热符”已然在他意念中构建完成!
“去!”
他低喝一声,指尖虚点,一道微不可查的、带着淡淡水蓝色光晕的能量,如同受到指引般,精准地没入孩子眉心的印堂穴。
符力入体,孩子原本因高热而紧蹙的小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那急促得令人心焦的呼吸,也似乎放缓了微许。
陈磊不敢停歇,立刻又取出一张实体符纸,蘸取朱砂,以最快的速度绘制了一张完整的“退热符”。符成的瞬间,那股清凉平和的气息愈发明显。他小心地将符箓折叠,轻轻塞入了孩子紧握的小手中,让他攥住。
“取些温水来,用毛巾蘸湿,轻轻擦拭孩子的额头、腋下和手脚心。”陈磊对一旁呆住的赵爷儿媳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那妇人如梦初醒,连忙照做。
就在温水擦拭的过程中,奇迹发生了。
孩子原本滚烫得吓人的体温,竟然以肉眼可感的速度开始下降!那烧得通红的脸色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正常的肤色。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紧抿的嘴唇也松弛开来,甚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舒适的呓语。虽然人还未醒,但任谁都能看出,那危及生命的凶猛高热,已然被控制住了!
不过半个时辰,当孩子悠悠转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时,他的体温已基本恢复正常,只是显得有些疲惫和虚弱。
“退了……真的退了!”赵爷儿媳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孩子,不住地亲吻他的额头。
赵爷站在一旁,看着恢复清醒的孙子,又看看额角沁出细汗、面色略显苍白的陈磊,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他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奇人异士,却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近乎神通的手段!这已远超寻常医术的范畴!
他激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陈磊的手,老眼之中竟有些湿润:“陈小友……不,陈先生!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孙儿,便是救了我赵家!这……这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说着,他朝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立刻会意,端上一个沉甸甸的红木托盘,上面盖着红绸。赵爷一把掀开,里面竟是黄澄澄的十根金条!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这手笔,不可谓不重。足以让寻常人家一夜暴富。
然而,陈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盘金条,目光平静无波。他轻轻抽出被赵爷握住的手,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异常坚定:
“赵爷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与这孩子有缘,岂能借此牟利?这诊金,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桌上那幅他带来的山水画,继续说道:“若赵爷实在过意不去,便将这画钱结算于我便可。一码归一码。”
赵爷愣住了,看着陈磊那清澈而认真的眼神,知道他是真心推拒。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敬佩,更有一种对眼前年轻人品格的由衷赞叹。视金钱如粪土,救人于危难而不图回报,这份心性,在当今世道,何其难得!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坚持,郑重地对陈磊拱手一礼:“陈先生高义,赵某佩服!既然如此,画钱我按最高市价结算,绝不让先生吃亏。日后先生但有所需,只要我赵某力所能及,定义不容辞!”
陈磊笑了笑,还了一礼:“赵爷客气了。”
他接过赵爷递来的、远比那幅画实际价值高出不少的钞票,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相比于这沓钞票,赵爷那句承诺,以及救人之后内心的安然,对他而言,是更为珍贵的收获。
离开赵爷家时,夕阳正好。陈磊走在回店的路上,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他摸了摸怀中那叠钞票,又回想了一下绘制“退热符”时那顺畅自如的感觉,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满足的笑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爷爷若在天有灵,见到他今日所为,应当也会感到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