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这条巷道尽头，张老头指着前面一辆空的小矿车指挥江南：“你去往这辆车里装煤，一会儿跟在我后面。”
“好嘞，俺知道啦。”江南早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张老头自顾自去另一边装煤，也不管她了。
每一个小巷道口都堆放着煤块，江南从旁边拿起一只背篓，铁锹往煤堆里用力一撬，煤块纷纷落入背篓中，扬起一阵煤灰。
这些煤都黑得发亮，看得江南双眼亮晶晶的，甚至都没什么碎煤，每一块都沉甸甸的，大的一块甚至都有好几斤重，这不是赤裸裸的在勾引她嘛！
江南手脚麻利很快就把矿车装了个半满，等她再想去装的时候却被张老头叫住了：“行了，你就装这么多！在旁边先等着！”
“哎！”江南虽不解，但还是停了下来。
张老头那边还在继续往他那辆矿车里装煤，江南走过去，这老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江南憨笑一下弯腰帮忙往车里装煤，不管什么时候眼里有活总归没错的。
张老头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搓开后推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矿车往前走。
矿车很沉，张老头走的有点慢，遇到上坡时他的身体几乎都快要弓成九十度。
和来时走的路不一样，张老头领着她拐进了一个更逼仄的巷道，江南都要弯着腰才能不碰到脑袋，内部的光线几乎没有，而且一进来明显感觉这里面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了。
她推着半满的矿车沉默跟在后面，就是这该死的煤炭一点也不安分，总是想要勾引她，江南的手悄咪咪放了上去，很快一块三斤多重的煤炭就进了她的生命空间。
虽然说挖煤一天给一块六的工钱，可她现在还是培训期，一分钱都没有的，她现在主动帮忙运煤，这么辛苦，累得哼哧哼哧的满身大汗，那收点煤炭当报酬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这么想着江南的手又放了上去，收了几块比刚才那块略大一圈的。
这一趟报酬已经结算清楚了，接下来江南就老老实实推着车跟着张老头。
地下的通道错杂曲折，七拐八拐的，江南还没记清楚张老头是怎么绕的，就被带到了一条更大更宽的巷道内。
现在必须要来一句桃花源记才能形容她当下的心情了，初极狭，才通人，而后豁然开朗。
原来这条才是往外运输煤炭的主巷道，其他分支巷道内的煤炭全都汇入这条主巷道，然后通过绞车往外运输。
接下来不需要张老头说，江南就知道怎么做了，她也把自己这辆小矿车上装的煤都卸到主巷道的大矿车上。
等大矿车都装满后，电机轰隆隆启动，钢索绷紧，十几辆大矿车连成一串顺着轨道哐当哐当从地心往外走，就是这噪音实在有点大，震得巷壁都直掉煤渣，江南抠了抠耳朵。
运往这一趟原路返回，接着运下一趟，这一次江南把自己这辆矿车装满了张老头也没说啥，当然她报酬也多收了好几块。
经过小巷道的时候，偶尔能看到旁边掌子面正在开采煤炭的工人，江南也会慢下来仔细留意他们的工作过程。
江南正沉浸式的观摩呢，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大喊：“不好！顶板来压了！快跑啊！”
一阵咔咔的断裂声传来，细碎的矸石噼里啪啦砸在头顶的安全帽上，扬起阵阵煤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跑！你先跑！”前头的张老头声音急促，脚死死抓地撑着矿车不让其下滑。
他们现在正处于上坡，两人手上的矿车里都装着五六百斤的煤炭，若是前头的人松手的话，势必会砸到后面的人。
江南手一松矿车脱轨，砰的一声歪倒在地上，里面的煤炭落得满地都是，不过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前面吴干事强调过很多遍，但凡遇到顶板来压，啥都不要管，赶紧往巷道口跑，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夺命。
附近的巷道里钻出十多个头戴矿灯的工人，江南跟在这些人后面疾步往外跑。
不对，有人好像没有跟上来。
她下意识回头看，张老头不慎被下滑的矿车撞得摔倒在地，正在艰难撑地想要爬起。
来不及了，顶板塌陷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顺着头顶的矿灯，江南看到顶板上方的裂缝在逐渐蔓延扩大。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冲回去一把拽起张师傅：“赶紧走！”
张老头腿脚不便利，江南拉着他疯狂往巷道口跑，就在他们刚跑出这条小巷道的时候，只听后面轰隆一声巨响。
顶板的岩层整个塌陷了下来。
江南在奔跑中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是滚滚的浓尘，什么也看不清，可这个程度的塌陷足以将刚才的那个巷道堵死，还好反应快逃了出来。
不过现在危险还没完全解除，只要人还在地下，就有二次塌陷被压在下面的可能，所有逃出来的矿工都在往地上跑，江南寸步不离跟着这些人，张老头拖着一条腿深一脚浅一脚，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保持不掉队。
直到冬夜的冷风吹在脸上，劫后余生的众人才松了那股劲儿，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回原地。
紧随而来的就是全身的脱力。
见其他人都往地上一坐平复剧烈的喘息，江南也找了块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她现在嗓子眼有点发紧，口鼻感觉都被煤尘给糊住了。
“吓到了吧。”张老头嘶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有一点点嘞。”江南坦诚回答道。
张老头哼了一声：“你倒是胆子大，一般人第一次碰到这个事早吓得屁滚尿流了，托你的福，老头子我这次保住了一条命。”
“俺娘说俺打小儿就是俺们大队胆子最大的人嘞！”江南龇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张老头扯了下嘴角，似嘲讽又不似：“看到了吧，今天这样的事在矿里是常有的事，矿上每年都要死不少人。”
“嗯嗯～吴干事给俺们讲过嘞。”江南故作轻松的语气。
顶板塌陷乃至冒顶是矿下最常见且频发的安全事故之一，前段时间那个导致了大批煤矿关停的事故就是因为发生了冒顶，好多人被压在下面，听说到现在还有几具尸体没找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