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反贪局办公室，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侯亮平感觉自己胸口堵着的一团火，总算能稍微顺畅一点了。刚才在里面，他真的快要被气到爆炸。
季昌明一直拉着他走到楼梯间，才松开了手。
“亮平啊，消消气。”季昌明递过来一支烟，侯亮平摆了摆手，他没心情。
季昌明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感觉怎么样？汉东这潭水，不好趟吧？”季昌明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调侃。
侯亮平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
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来之前，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开局。
被下属当面顶撞，被老同学用程序卡脖子，被学长用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拒绝。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那个陆亦可，就是个疯女人！”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不是疯，她是忠。”季昌明弹了弹烟灰，淡淡地说道，“她是陈海最忠诚的兵。在她的世界里，陈海就是天。现在天塌了，谁想来取代陈海的位子，谁就是她的敌人。”
“至于祁同伟，”季昌明顿了顿，“他这个人，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复杂。他拿陈海的车祸当理由，你说他是真是假？”
侯亮平皱眉：“我怎么知道？但这个理由，我没办法反驳。”
“这就对了。”季昌明说，“他要的就是你没办法反驳。不管他是真为了查陈海的案子，还是单纯不想把蔡成功交给你，他都找到了一个让你哑口无言的借口。这就是手腕。”
侯亮平听着季昌明的话，心里更烦躁了。他觉得这个老狐狸，就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季检，您就别跟我说这些了。现在怎么办？蔡成功要不过来，案子怎么查？”
“等。”季昌明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将烟头在垃圾桶上摁灭，“等你的任命文件下来，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侯亮平没说话。他知道季昌明说得对，但他不甘心。
他侯亮平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走吧，”季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省院给你们这些从北京来的领导，都安排了公寓，条件还不错。你先安顿下来，休息一下，把心态调整好。仗，要慢慢打。”
侯亮平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跟着季昌明下了楼。
车子再次启动，侯亮平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由得想起了沙瑞金书记对他的期许，想起了自己夸下的海口，“不把汉东的天捅个大窟窿，绝不回去”。
现在看来，天还没捅破，自己先被这帮地头蛇给捅了个大窟窿。
车子很快就到了省检察院的家属公寓。
这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六层小楼，外墙的瓷砖都有些斑驳。
“条件简陋了点，你别嫌弃。”季昌明领着他往里走，“这都是老房子了，不过里面重新装修过，住着还算舒服。”
他们走到三楼的一扇门前，季昌明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就是这儿了。”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大概七八十平米，装修很简单，但打扫得很干净，家具电器也都是全新的。
“你先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回头跟后勤说，让他们给你添置。”季昌明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侯亮平环顾了一圈，点了点头：“挺好的，谢谢季检。”
“行，那你先收拾收拾。我院里还有个会，就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季昌明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侯亮平一个人。
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也跟着陷了进去。
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掏出手机，想给妻子钟小艾打个电话，诉诉苦，听听她的意见。可号码刚翻出来，他又犹豫了。
跟她说这些，除了让她跟着担心，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要让她动用家里的关系，来帮自己摆平这些破事？
他侯亮平，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谁啊？季昌明又回来了？
侯亮平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他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反贪局那个叫林华华的女孩。
她手里提着一个水桶，里面装着抹布、清洁剂之类的东西，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崭新的烧水壶。
“侯……侯局长。”林华华看到侯亮平，似乎有些紧张，脸颊微红，“我……我听季检说您住这儿，想着您刚来，肯定没时间收拾，就……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侯亮平看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在整个反贪局都对他冷眼相待的时候，这个小姑娘，竟然主动跑来帮他打扫卫生？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
“那个……快请进。”侯亮-平连忙让开身子。
“谢谢侯局长。”林华华提着东西走了进来，有些拘谨地站在客厅中央。
“你太客气了，叫我亮平，或者侯哥都行。”侯亮平笑着说，他现在看这个小姑娘，觉得顺眼多了，“不用忙活了，这里挺干净的。”
“那怎么行，新房子住进来前，肯定要好好擦一擦的。”林华华说着，就熟练地放下东西，卷起袖子，准备开干。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林华华拿出手机一看，脸色微微一变，赶紧走到阳台上去接。
“喂，周正，干嘛？”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华华，你在哪儿呢？下班了怎么还不回家？”电话那头传来周正的声音。
“我……我有点事。你别管了。”
“你是不是在侯局长那儿？我刚才看到你往家属院这边来了。”周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
“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就是路过！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林华华慌慌张张地挂了电话，回头看到侯亮平正看着她，脸一下子就红了。
“没……没什么，我同事。”她小声解释道。
侯亮平笑了笑，没说什么。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看来，这个小姑娘为了来帮自己，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啊。
他心里对林华华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咕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侯亮平的肚子里传来。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下飞机到现在，除了在沙书记那里喝了杯茶，可以说是滴水未进。
“侯局长，您饿了吧？”林华华关切地问道。
侯亮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有点。折腾一天了。”
“那……那您想吃点什么？我……我会煮方便面！”林华华一脸认真地说道，仿佛这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技能。
侯亮平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