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斯庇尔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刑天耳边回响。
用他的方法?
刑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咕噜声。让他,堂堂兵主战神,去依赖一个凡人信奉的“理性”,去使用那种由冰冷齿轮和虚伪逻辑构筑的“奇技淫巧”?这比直接夺走他的神格还要羞辱!
他宁愿引爆神国,与这混沌同归于尽!
可就在他心中杀意沸腾,准备孤注一掷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神雷贯耳般的声音响起。
那是玛丽意志所化的生命光罩,在混沌怪物不间断的侵蚀下,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刑天眼中的滔天怒火,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坟场般的死寂。他看着那道裂痕,如同看着自己桀梏被洞穿,心脏被活生生挖走。
骄傲、神格、万年征伐的荣耀……在那一道裂痕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重新看向罗伯斯庇尔。那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任何神魔都不敢承受的……平静。一种将一切都赌上的、纯粹的意志。
罗伯斯庇尔心中没来由地一寒。他感觉,眼前的战神在一瞬间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拳头思考的莽夫,而是一柄已经出鞘、但选择收回锋芒的绝世凶兵。
“你……想要什么?”刑天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府传来。
罗伯斯庇尔恢复了镇定,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镜片反射着金属怪物身上冰冷的光:“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一个‘医生’,为这个被神只搅得一团糟的世界,开出我的‘药方’。而你,和我一样,都需要看到这剂药方是否有效。”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只需要用你的‘神罚’,去终结它。然后,好好感受一下,当你那‘蛮不讲理’的神力,第一次被‘逻辑’引导时,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个实验,战神。一个关于你的,实验。”
刑天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转过身,面对那个已经被“实体化”的混沌怪物。
怪物似乎也因为被赋予了“存在”而变得狂躁,它发出刺耳的尖啸,挥舞着不对称的爪子,疯狂地抓挠着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痕。
刑天缓缓抬起右手。
他没有召唤战戈,也没有凝聚任何武器。
他只是……将五指张开,然后,猛地一握!
“——回来!”
一声暴喝!
那柄被王座旁、被他意念召唤到凯旋门遗迹的“神罚之枪”,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巨龙,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撕裂空气,瞬间回到了他的手中!
握住枪柄的刹那,罗伯斯庇尔的“逻辑牢笼”与刑天的神力,第一次通过这柄枪,发生了共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瞬间涌入刑天的脑海。
他的神力,狂暴、炙热、充满了破坏与征服的欲望,如同奔腾的熔岩。但“逻辑牢笼”的规则,却像一张由无数精密细丝织成的大网,强行将这股熔岩“编织”了起来。
他的力量没有被削弱,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去除了所有的狂乱与多余,只剩下最纯粹、最本质的“毁灭”概念!
这就是罗伯斯庇尔的“药方”。他用逻辑,为神力这头野兽,套上了缰绳。
刑天没有理会这种感觉,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怪物。
他举起了枪,枪口遥遥对准了那头狰狞的生物。
这一次,他没有注入一丝一毫的神力。
他只是扣动了扳机。
“噗。”
没有光束,没有轰鸣。
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针尖刺破气泡的声音。
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黑线,从枪口射出。它没有金色的光芒,反而像一道吸收了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
黑线在空中没有留下任何轨迹,它无视了时间与空间,下一瞬间,便直接出现在了混沌怪物的头颅中心。
那怪物狂暴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一个针尖大小的黑色空洞正在迅速扩大。没有血流,没有碎肉,只有构成它身体的“物质”,在向那个空洞坍缩、湮灭。
“逻辑……”罗伯-斯庇尔喃喃自语,“以法则对抗法则,用混沌的本质,去吞食混沌本身。他……悟了?”
不到一秒钟,那头刚刚还凶戾异常的混沌怪物,就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连同那片被污染的土地,也一同归于虚无。原地,只留下一颗鸽子蛋大小、不断旋转着的、内部仿佛蕴含着亿万星辰的黑色晶体。
那是“逻辑牢笼”的具象化核心,也是这次“实验”的唯一产物。
刑天感受着手中“神罚之枪”传来的奇妙感觉,那是一种将力量掌控于股掌之间的、前所未有的 precision(精准感)。他不喜欢,但他必须承认……这很强大。
他将枪口对准了那颗晶体。
“别动。”罗伯斯庇尔的声音响起,“那是我的报酬。而且……这是你欠我的。”
他缓缓走向那颗晶体,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你看到了,战神。你的‘神罚’,可以摧毁星河,但无法抹除‘概念’。而我的‘理性’,虽然脆弱,却能定义‘概念’,让‘无’变成‘有’。现在,你又把它变回了‘无’。”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容器收起了那颗晶体。“我们,是完美的互补。你和你的神罚,是利刃。而我和我的理性,是持刃的手。我们本该是盟友。”
“你做梦。”刑天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下一次,我的枪口会对准你和你的那些玩具。”
罗伯斯庇尔直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我期待。但在此之前,你应该先关心一下你的王后。她的生命,比你的骄傲要脆弱得多。”
说完,他带着他的机器和战利品,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树林,仿佛从未出现过。
刑天看也未看他一眼,一个闪身,便回到了玛丽的身边。
那层破碎的生命光罩已经彻底消散,而玛丽的呼吸,也变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蹲下身,将她轻轻抱起,这一次,他的动作中没有丝毫霸气,只有无尽的珍视与……一丝隐藏极深的后怕。
罗伯-斯庇尔,这个他最看不起的凡人,用他最鄙夷的方式,救了他最珍视的人。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但刑天知道,他已经输掉了最不该输的第一局。
他抱着玛丽,走向凡尔赛宫。背影,是从未有过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