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星落城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渐行渐远。
扶苏与林芷萱御剑而行,向东北方向的陨星山脉疾驰。顾长风和赵紫月留在星落城协助防御,等待星辰阁总阁的星巡使“摇光”降临。星云真人则倾尽分阁资源,以七星养魂阵配合还魂草,为星璇延续生机。
“按地图所示,陨星山脉距此三千里,以我们现在的速度,需两日可至。”林芷萱展开星云真人给的玉简,神识扫过其中的地图,“但途中需经过三处险地:迷雾沼泽、断魂峡谷、以及……血煞教控制的‘血狼原’。”
扶苏望向东北天际,那里云层低垂,隐约可见山脉轮廓:“绕不开吗?”
“绕不开。”林芷萱摇头,“这是通往陨星山脉最近且相对安全的路线。若绕行其他路线,至少要多耗费五日。星璇……等不了那么久。”
提到星璇,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林芷萱看着扶苏的侧脸,他眼神中的担忧与决绝清晰可见。她轻轻咬了咬唇,终于问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扶苏,你和星璇……在秘境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扶苏身形微顿,没有立刻回答。
风在耳边呼啸,剑光划过云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在灵剑谷,我重伤濒死时,是她以星辰之力为我稳固元婴。在黑风山脉地下湖,她燃烧本源引动周天星辰,为我们争取生机。最后在观星台,她明知强行催动定星盘会加剧本源裂痕,仍为我们挡下血枪魔君。”
他转过头,看向林芷萱:“芷萱,有些情义,已超越生死。”
林芷萱心中一颤,不是嫉妒,而是心疼。她心疼星璇的付出,也心疼扶苏的愧疚与挣扎。
“我明白。”她轻声说,“若换做是我,也会如此。只是……”她顿了顿,“扶苏,感情之事,最忌含糊不清。你待她之心,与我待你之心,终究是不同的。”
扶苏沉默。
他怎会不知?林芷萱陪他走过最艰难的入门岁月,在他被各峰轻视时坚定站在他身边,在他重伤时日夜守护。这份情,早已刻入骨髓。
而星璇,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超越生死的知己,是愿意为他燃尽一切的痴人。
两份情,都重如泰山。
“芷萱,我……”他欲言又止。
林芷萱却笑了,笑容中带着释然:“不必现在回答。待救回星璇,待北疆平定,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谈此事。现在,先赶路吧。”
她催动剑光,加速前行。
扶苏看着她纤瘦却坚定的背影,心中涌起暖流与愧疚。
两日后,迷雾沼泽边缘。
此地终年弥漫灰白色浓雾,能见度不足十丈。沼泽中潜伏着各种毒虫妖兽,更麻烦的是,雾气有干扰神识之效,修士在此地如同盲人。
“地图标注,沼泽中有三条安全路径。”林芷萱以青木灵力感应地脉,“但三条路径皆有暗记标注‘近期有变’。”
扶苏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泥土潮湿,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暗影气息。
“暗域的人来过,而且就在三日内。”他眼神凝重,“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提前在此设伏。”
“那怎么办?”林芷萱问。
扶苏看向沼泽深处,忽然道:“不走安全路径。”
“什么?”
“安全路径已被暗域掌控,走那里必入陷阱。”扶苏起身,“我们直接横穿沼泽中心。”
“中心区域毒瘴最浓,更有上古遗留的‘迷魂雾’,连化神修士都可能迷失其中!”林芷萱急道。
“正因危险,暗域才不会在那里布防。”扶苏取出定星盘,“而且,星璇的星辰之力与定星盘共鸣时,我曾感应到她的一缕神识印记。这印记能指引方向,或许能助我们穿过迷魂雾。”
林芷萱看着定星盘,盘面上星璇留下的那缕神识印记微弱却清晰,如暗夜中的萤火。
“好。”她最终点头,“我信你。”
两人收起飞剑,改为步行。扶苏在前,以混沌之力护体,开辟道路。林芷萱在后,青木灵力化作藤蔓,在身后留下标记,以防迷失。
沼泽中寂静得可怕,只有脚踩淤泥的“噗嗤”声。雾气越来越浓,颜色从灰白转为淡紫,正是迷魂雾。
“小心,雾气开始侵蚀神识了。”林芷萱提醒。
扶苏点头,将定星盘托在掌心。盘上星璇的神识印记微微发亮,指向某个方向。
他们循着指引前行。
半个时辰后,雾气浓到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开始出现诡异的声音——低语、哭泣、狞笑,仿佛有无数怨魂在雾气中徘徊。
“是幻听,守住心神。”扶苏低声道。
林芷萱以青木长春诀护住灵台,但仍觉神魂被无形力量撕扯。她看向扶苏,发现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灰金色光晕,竟将靠近的雾气同化、吞噬。
混沌之道,果然玄妙。
又前行一炷香时间,前方雾气忽然散开一片,露出一块直径十丈的干爽地面。地面中央,竟生长着一株通体晶莹的紫色灵芝!
“紫府仙芝?!”林芷萱惊喜,“这可是炼制养魂丹药的顶级辅材,对星璇有大用!”
她正要上前采摘,扶苏却一把拉住她:“等等。”
他盯着那株仙芝,眼中闪过警惕:“此地是迷魂雾核心,怎会突兀出现这等灵物?恐怕有诈。”
话音未落,仙芝周围地面忽然塌陷,六道黑影破土而出!
正是暗域影卫,而且比之前在鬼哭林遇到的更强,皆是元婴中期修为!
“果然有埋伏。”扶苏冷笑,“但你们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奏效第二次?”
六名影卫不答,直接结阵。六人站位暗合六合方位,气息相连,竟在瞬间布下“六合锁魂阵”!阵法成型,六道黑色锁链自虚空探出,直锁扶苏与林芷萱的神魂!
“芷萱退后!”扶苏将林芷萱护在身后,“薪火藏锋”出鞘。
但这一次,他没有硬拼,而是将剑尖点在定星盘上。
“星璇,借我星辰之力。”
定星盘上,星璇的神识印记骤然亮起,一股纯净的星辰之力涌入剑身。剑身灰金色光华之中,泛起点点星辉。
“藏锋·星陨!”
一剑斩出,剑光化作六道流星,精准击中六合锁魂阵的六个阵眼。
“咔嚓——!”
阵法应声而破,六名影卫闷哼倒退。
“怎么可能?!他竟能看破阵眼变化?!”为首影卫惊骇。
扶苏不给他们喘息机会,剑势再变,如星河倾泻,将六人笼罩其中。
十招后,六名影卫尽数倒地。
但战斗的动静惊动了沼泽深处的存在。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
“是沼泽毒龙!”林芷萱脸色大变,“七阶妖兽,相当于化神初期!”
迷雾被庞然大物排开,一头长达三十丈的墨绿色巨蜥露出身形。它背生骨刺,口吐毒瘴,猩红的竖瞳锁定两人,满是贪婪。
“逃不掉,只能战。”扶苏握紧剑柄,“芷萱,为我掠阵。”
“好。”
毒龙咆哮,毒瘴如潮水涌来。扶苏不退反进,剑光化作一道灰金色长虹,直刺毒龙眉心。
“铛!”
剑尖刺中毒龙鳞甲,竟只留下一点白痕。毒龙吃痛,巨尾横扫,扶苏闪避不及,被扫中左肋,倒飞而出。
“扶苏!”林芷萱急唤,青木剑气化作藤网,缠住毒龙前爪,为扶苏争取时间。
扶苏落地,咳出一口鲜血。左肋剧痛,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
“藏锋真意,不在锋芒,而在‘点’。”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凌无痕祖师留下的剑道感悟,“以点破面,以微知着……”
毒龙挣脱藤网,再次扑来。
这一次,扶苏没有硬撼,而是将全部剑意凝聚于剑尖一点。剑尖处,灰金色光芒压缩到极致,而后——
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剑尖轻轻点在毒龙眉心那片最细小的鳞片缝隙。
“噗。”
轻响声中,剑尖没入三寸。
毒龙身形猛然僵住,猩红的竖瞳中满是难以置信。下一刻,以剑尖为中心,裂纹在它头颅蔓延,瞬间遍布全身。
“轰——!”
三十丈巨蜥,轰然倒地,生机断绝。
一剑,屠七阶毒龙!
林芷萱呆呆看着,她从未见过如此精妙而致命的剑法——将全部力量凝聚一点,以最小消耗,取得最大战果。
扶苏拄剑喘息,这一剑几乎抽空他所有灵力。但他来不及休息,快步走到毒龙尸体旁,剖开腹部,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墨绿色内丹。
“七阶毒龙内丹,蕴含精纯的生命精华,配合紫府仙芝,或能炼出‘续魂丹’,为星璇多争取一月时间。”他将内丹递给林芷萱。
林芷萱接过,小心收起。而后她走到扶苏身边,青木灵力涌出,为他治疗左肋伤势。
“你总是这样拼命。”她轻声道,眼中满是心疼。
“时间不等人。”扶苏看向沼泽深处,“继续赶路吧。”
两人稍作休整,再次出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毒龙倒地的瞬间,沼泽深处某个隐秘洞穴中,一双苍老的眼睛缓缓睁开。
“混沌剑意……星辰共鸣……有趣。”
声音沙哑如碎石摩擦。
“冥煞那小子的计划,或许会出现变数。”
“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
眼睛缓缓闭合,洞穴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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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星落城,观星台。
七星养魂阵中,星璇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回到了七岁那年,第一次被师尊带到星辰阁总阁。
“星璇,你身负‘星辰之体’,是天生的星辰道种。但星辰之道,孤寂而漫长,你……可愿承受?”
年幼的她懵懂点头。
而后是日复一日的修炼、观星、悟道。星辰阁的弟子大多清冷孤傲,她也不例外。直到十六岁那年,她以星辰之力沟通定星盘,震动全阁,被列为百年不遇的天才。
但也因此,她更孤独了。同门敬畏她,长辈期望她,却无人真正懂她。
直到……北疆秘境开启,她奉命前往,遇到了扶苏。
梦境画面流转——
灵剑谷中,她以星辰之力助他稳固元婴,他醒来后郑重道谢,眼神清澈而真诚。
地下湖绝境,她燃烧本源引动周天星辰,他冲到她身前,以身为盾挡住余波,背脊宽阔如山。
黑风山脉废墟,她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他焦急而痛楚的眼神,以及那句“撑住”。
还有……在观星台,她强行催动定星盘时,感受到的他紧握她的手,那温度,至今残留在掌心。
“扶苏……”
梦中,她喃喃唤出这个名字。
养魂玉的光芒微微波动。
守在一旁的星云真人察觉异样,连忙检查,却发现星璇的神魂竟在缓慢自我修复——虽然速度极慢,但确实在好转!
“这……这是……”他震惊,“她在梦境中稳固了神魂?怎么可能?!”
除非……梦境中有某种力量在温养她的本源。
星云真人想起古籍记载:星辰之体若动真情,情意所系之人若同样心意坚定,两人的神魂会产生共鸣,形成“星魂双生”之象。此象一旦形成,即便相隔万里,神魂也能相互温养。
“难道星璇和扶苏……”星云真人神色复杂。
若真如此,对星璇或许是好事。但林芷萱那丫头……
他轻叹一声,看向东北方向。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而此刻,星璇的梦境还在继续。
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星光铺就的路上,路的尽头是一座恢弘的星宫。星宫大门紧闭,门上刻着七个古篆: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门前站着一个人,背影熟悉。
“扶苏?”她轻唤。
那人转过身,却不是扶苏,而是一位身着星袍、头戴星冠的老者。老者面容慈祥,眼中却满是沧桑。
“孩子,你终于来了。”老者微笑。
“你是……”
“我是星宿,星辰阁的创立者,也是……你的先祖。”
星璇怔住。
“你身负的,不仅是星辰之体,更是我留在人间的最后血脉。”星宿老人的虚影缓缓道,“星宫遗迹即将重现,那是上古星辰之道的终极传承。而你,是开启遗迹的钥匙。”
“钥匙?”
“以你之血,以定星盘为引,以真情为契,可开星宫之门。”星宿老人看向她,“但开启之时,也将唤醒沉睡在遗迹深处的……‘星魔’。”
“星魔?”
“上古时期,域外天魔入侵,有一支‘星辰魔族’专克我星辰之道。当年我拼尽性命,将星魔封印在遗迹深处。如今三千年过去,封印将破。你若开遗迹,星魔必将苏醒。”
星宿老人声音沉重:“选择在你。开遗迹,可得星辰本源晶,救你性命,更可得完整星辰传承。但星魔苏醒,必将祸乱世间。不开遗迹,你命不久矣,但星魔或可多封印百年。”
星璇沉默。
梦境开始摇晃,养魂玉的光芒剧烈波动。
星云真人连忙施法稳固,却无法阻止梦境继续。
梦中,星璇抬头,眼中是决然:“我要开遗迹。”
“为何?”
“因为……”她眼前浮现扶苏的脸,“这世间,有我想守护的人。若我死了,他们会伤心。若星魔醒了……我便与扶苏并肩,再斩一次魔!”
星宿老人怔了怔,而后大笑:“好!不愧是我星宿的后人!既如此,我便将‘星宫秘钥’传你——”
他一点星璇眉心,无数星辰符文涌入她的识海。
“记住,开遗迹需在‘七星连珠’之夜,地点在天枢城古矿深处。届时,你的血,定星盘,还有……那个少年的混沌剑意,三者合一,方可成功。”
梦境破碎。
星璇猛然睁开双眼。
养魂玉“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痕。
“星璇!”星云真人大喜,“你醒了?!”
星璇虚弱地点头,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师叔,我梦见先祖了。”她轻声道,“我知道……星辰本源晶在哪了。”
“还有……”她看向东北方向,那是扶苏离去的方位。
“我必须去找他。”
“在他身边,我才能……活下去。”
窗外,夜色渐深。
七颗星辰在夜空中缓缓移动,悄然连成一线。
七星连珠之夜,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