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脉搏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节奏中跳动。一端是公共安全局(p.S.I.)冷月那间科技感十足的办公室,另一端,则是纪年那家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心轨小筑”。
冷月刚刚结束一场令人疲惫的线上跨部门会议。关于“情感空洞症”的调查被正式命名为“心轨抹除案”,并提升了保密等级。会议上,各方专家争执不休,从新型病毒谈到群体心理癔症,却无人能触及她所知的真相——那涉及人类最深层情感脉络的异能。
她揉着眉心,全息屏幕上还定格着“创生科技”那栋流线型大厦的公开资料。这家以生物科技和神经接口闻名的巨头,表面光鲜,但直觉告诉她,水面之下暗流涌动。只是,没有确凿证据,p.S.I.也无法轻易深入调查。
“嘿,我的冷大警官,再皱眉头,漂亮的额头上真要留下印记了。”
一个轻快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林薇薇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了进来,顺手放在冷月桌上。她穿着p.S.I.技术支援部门的制服,却硬是穿出了几分时尚感,嘴角永远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谢谢。”冷月接过咖啡,语气依旧清冷,但紧绷的线条缓和了些许。
林薇薇凑近屏幕,瞥了一眼:“还在啃‘创生科技’这块硬骨头?要我说,光看公开报告能看出什么花来?不如跟我出去透透气。”
“没空”!冷月想也不想地拒绝。
“就是因为没空才要透透气!”林薇薇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胳膊,“你都快成信息海洋里的溺水者了。走,陪我去‘遗落之宝’旧货市场逛逛,听说今天来了批好玩意儿。你需要转换一下思维频道,说不定灵感就‘砰’地一下来了呢?”
“旧货市场?”冷月蹙眉,她对那种拥挤、杂乱的地方向来敬而远之。
“对啊!那里可是情报的天然集散地,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比你在这看干巴巴的报告强多了。”林薇薇眨眨眼,“而且,我收到风,纪年那家伙今天也会去‘捡漏’哦。”
“纪年”这个名字,让冷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拥有着能“看见”甚至“触碰”心轨的神秘能力的男人,他的小店是案发的初始线索点,也是她目前唯一掌握的、与异能世界相关的坐标。从上次带着警告性质的接触后,他们再没见过。一种复杂的好奇心,混合着职业性的审视,悄然升起。
“……只是顺便观察。”冷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站起身。
林薇薇得逞地笑了:“对对对,观察,深入观察目标人物的日常生活嘛。我懂。”
“遗落之宝”旧货市场是这座城市的一块活化石。高耸入云的摩天楼投下的阴影边缘,这片区域顽强地保留着旧时代的烟火气。摊位上堆满了各种废弃的义体零件、老式芯片、早已停产的电子产品,甚至还有一些无法界定来源、闪烁着微弱能量的古怪造物。空气中混杂着机油、灰尘、食物香气和无数生命体残留的微弱信息素。
冷月有些不自在地穿行在人群中,她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林薇薇却如鱼得水,在各个摊位前流连,不时拿起某个小物件和摊主讨价还价。
在一个堆满老旧通讯器和数据存储单元的摊位前,冷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年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外壳斑驳的黑色长方体,那是几十年前的便携式硬盘。他闭着眼,指尖轻轻拂过硬盘冰凉的金属表面,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在倾听某种无声的旋律。
冷月停下了脚步,没有打扰他。她看到,纪年周围那些杂乱无章的“旧物”,在她无法感知的维度里,似乎正散发着极其微弱、但色彩各异的光晕。那是……情感的回响?
过了一会儿,纪年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站起身,和摊主简单交谈了几句,用几个信用点买下了那个看似废铁的硬盘。
“收获不小?”冷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纪年似乎并不意外,转过身,脸上带着他那特有的、略显疏离又隐含温度的微笑:“冷警官。谈不上收获,只是拯救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他晃了晃手里的硬盘:“这里面存储着一位父亲写给未出世孩子的信,跨越了三十七年。它的主人大概早已不记得了。”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冷月能听出其中蕴含的一丝珍重。
“你能‘读’到里面的内容?”冷月忍不住问。
“不是内容,是……情感轨迹。”纪年斟酌着用词,“喜悦、期待、一点点不安,像一首轻柔的序曲。这些东西,在你们看来是电子垃圾,但对我来说,是尚未完全熄灭的心光。”
这时,林薇薇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纪老板,又在这里发掘‘宝藏’啊?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能直接指证‘创生科技’犯罪证据的宝贝?”
纪年无奈地笑了笑:“林小姐说笑了。这里只有过去,很少有指向未来的线索。”他看向冷月,“不过,如果你们想了解这座城市更‘底层’的脉搏,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很多流出的‘公司废料’,最终都会辗转来到这种地方。”
冷月心中一动。纪年的话暗示了他对“创生科技”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也在通过自己的渠道关注。
“喂喂,二位,打住打住!”林薇薇插到两人中间,阻断了对视,“工作时间禁止探讨案情!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知道附近有家超棒的甜品店,他们家的‘云端舒芙蕾’简直能治愈一切不开心。我请客,走走走!”
不由分说,林薇薇一手挽住冷月,另一只手竟然也自然地挽住了纪年略显僵硬的胳膊,拖着两人就往市场外走。
甜品店坐落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悬浮车流,店内却弥漫着咖啡香和甜腻的气息。柔和的灯光下,顾客们低声交谈,构成一片安逸的背景音。
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林薇薇兴致勃勃地点了三份招牌舒芙蕾和饮品。冷月正襟危坐,纪年则显得有些拘谨,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轻松的氛围。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像在参加追悼会?”林薇薇舀了一勺蓬松的舒芙蕾,满足地眯起眼,“放松点嘛。纪年,你别看我们冷月表面冷冰冰的,其实内心可柔软了,就是职业习惯,看谁都像嫌疑人。”
“薇薇!”冷月低声警告,耳根却有些发烫。
纪年看着冷月微微泛红的脸颊,再对比她平日里的冷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能理解。p.S.I.的工作压力想必很大。”
“何止是大!”林薇薇抢过话头,“整天对着数据和报告,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我都怕她哪天情感功能退化。所以纪年,你得帮帮她。”
“我?”纪年一愣。
“对啊!”林薇薇理直气壮,“你不是能修复心轨吗?没事多给我们冷月看看,别让她那条漂亮的心轨因为工作太多而打结了。”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冷月终于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踢了林薇薇一脚。纪年则被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掩饰尴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窘迫,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暖昧的暖流。
为了转移话题,纪年看向冷月,语气认真了些:“‘情感空洞症’……或者说‘心轨抹除案’,有新的进展吗?”
谈到正事,冷月恢复了专业态度:“官方调查遇到了瓶颈。技术层面找不到任何外源性攻击痕迹。所有的推论都指向内部……或者说,非物质性的原因。”她的话很含蓄,但纪年听懂了。
“强行抹除心轨,这种能力极其罕见且危险。”纪年沉声道,“施术者本身的心轨必然也异于常人,甚至可能是扭曲的。他不可能只出手一次就沉寂。”
“你认为是团伙作案?”冷月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
“更像是有组织的……狩猎。”纪年放下咖啡杯,眼神锐利了些,“我记得你提过‘创生科技’。”
“只是怀疑,缺乏证据。”
“他们的‘摇篮’项目,对外宣称是高级神经优化疗法。”纪年缓缓说道,“但我修复过几个接受过类似‘疗法’的人的心轨,他们的情感波动变得……过于平滑,像是被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失去了野性的生命力。”
这信息让冷月精神一振。这比公开资料更具指向性。
“你有证据吗?”她身体微微前倾。
纪年摇头:“心轨的感受无法作为法庭证据。而且,那些人也并非‘情感空洞’,只是变得……更‘顺从’而已。”
线索似乎又绕回了原点。
林薇薇看着再次陷入严肃讨论的两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也知道事关重大,没有再插科打诨。
短暂的沉默后,冷月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她看了一眼,是加密频道的信息,来自技术部门的初步报告——对之前案发现场残留的异常能量频率进行了溯源分析,其模糊的指向性,与“创生科技”的某个非公开实验室频段存在低概率吻合。
概率很低,但这是目前第一个将案件与具体目标联系起来的技术线索。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纪年探寻的目光。
“有发现?”他问。
冷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需要一个不被官方记录、又能接触到城市灰色地带信息的渠道。”
纪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吟片刻:“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忙。她叫苏茜,在‘边缘地带’酒吧出没,是个情报贩子。她……只认信用点,而且消息灵通得可怕。”
“信用点……”冷月微微蹙眉。p.S.I.的经费审批严格且缓慢,尤其是用于这种非正式情报交易的款项。
“我可以帮你引荐。”纪年说,“但能否从她那里得到消息,取决于你能付出什么。”
林薇薇在一旁小声补充:“看来我们得想办法搞点‘灰色收入’了,头儿。”
这时,纪年的老旧通讯器也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记忆扒手’在寻找新的画布。小心身边突然变得‘空白’的人。”
纪年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他收起通讯器,看向冷月:“看来,我们的下午茶要提前结束了。”
冷月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寻常:“怎么了?”
“风向变了。”纪年站起身,声音低沉,“他们可能要有新动作了。在接触苏茜之前,我们最好先确认一下,你我的‘身边’,是否安全。”
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渐深的暮色渲染得光怪陆离。安逸的下午茶时光戛然而止,暗流之下的微光,似乎正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