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览中心,灯光柔和。
陈书泉站在一尊巨大的玫瑰雕塑前,挪不动脚步。
雕塑花瓣线条冷硬,呈现出一种挣扎着绽放的姿态,在射灯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太美了。美得孤寂,又充满力量。
他忍不住想靠近,看得再仔细点,好把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印进脑子里,回家后用画笔复刻出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轻轻抚上那冰冷的金属花瓣。
“嘶——”
指尖传来一阵锐痛。他猛地缩回手,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雕塑底部一片尖锐的荆棘上。
血珠瞬间被吸收,消失无踪,仿佛那金属有生命般吮吸了这滴鲜活的液体。
陈书泉微微蹙眉,用纸巾按住微小的伤口,并未多想。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弄脏了展品。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血珠融入雕塑的刹那,一个沉睡千年的灵魂,被这滴炽热纯净的血液猛然唤醒。
深夜,公寓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陈书泉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画板前,试图勾勒白天那朵玫瑰的轮廓。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画了几笔都不满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准备去倒杯水。
一转身,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客厅沙发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像是用暗色藤蔓与月光交织而成的古怪长裙,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头墨黑长发蜿蜒至腰际。
五官秾丽逼人,一双深邃的眼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带着几分慵懒和审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你......”,陈书泉心脏骤停了一拍,背脊发凉,“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女人红唇微勾,声音有一种沙哑的磁性,像陈年佳酿,醉人又有毒性。
“你带我回来的,忘了?”她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他贴着创可贴的指尖,“你的血,很温暖。”
陈书泉瞬间明白了什么,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客厅角落,那里现在空空如也。
他今天鬼使神差,通过特殊渠道,花了大价钱将那尊让他魂牵梦萦的玫瑰雕塑买了下来,刚刚才运到家安置在角落。
“你是.......那尊雕塑?”
“准确地说,我被关在里面很久了。“雁程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身量很高,几乎与他平视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一千年了。小画家,是你放我出来的。”
她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刚沐浴过的清新水汽,混合着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陈书泉下意识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画架。他性格清冷,不善与人交际,更从未与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此刻,他心跳如擂鼓,除了惊惧,似乎还有一丝别的、陌生的情绪在涌动。
“你想做什么?”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颤的声线泄露了他的紧张。
雁程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他纤长微湿的发梢,动作中是一种露骨的玩味。
“做什么?”她低笑,气息拂过他耳廓,“当然是.....报恩啊。”
“我的,救命恩人。”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他紧绷的侧脸。陈书泉浑身一颤,想躲,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雁程满意地看着他清冷面容上浮现的无措,看着她未来“老婆”这双漂亮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别怕。“她声音放柔了些,带着蛊惑,“以后,我陪你画画。”
“至于现在......”,她目光落在他微张的、色泽浅淡的唇上,眸色转深,“先收点利息。”
陈书泉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那要落下的吻。
动作幅度太大,撞得身后的画架晃了一下。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清俊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抗拒和慌乱。
“我不需要你报恩。”他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戒备,“请你离开。”
雁程的手顿在半空,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底的兴趣更浓了。
真有意思。比她千年前见过的那些要么谄媚、要么恐惧的面孔,有意思太多了。
“离开?”她收回手,抱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能去哪里?我现在的灵魂力量,全靠你那滴血维系着,离你太远,或者你死了,我可能就又得回去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了。”
她耸耸肩,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可怜,眼神却灼灼地盯着他:”所以,小画家,你得负责收留我。”
陈书泉愣住了。
他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离你太远”、“你得负责”。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眼前这个女人,以及她凭空出现的方式,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一个被封印千年的......女巫?因为他的血而苏醒,并且暂时无法离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审视。
“雁程。“她报上名字,走近一步,几乎与他脚尖相抵,“曾经是个巫族里的异类,后来......成了他们口中的‘坏种’、屠族者。”
她说得轻描淡写,陈书泉的心却猛地一沉。
屠族?
他难以想象这两个血腥的字眼与眼前这个妖异美丽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不解,她不应该掩饰自己的危险吗。
“因为不想骗你。”雁程看着他,目光坦然,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孤寂,“而且,我觉得你不会怕我。”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你这里,很干净。和你的血一样。”
陈书泉身体微微一僵。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睡衣,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不疼,像是藤蔓缠绕般的麻痒。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很高,气势逼人,但此刻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竟让她极具攻击性的美,柔和了几分。
收留一个陌生的、危险的、可能是屠族凶手的千年女巫。
这太疯狂了。
可是,拒绝她,让她“离开”,然后看着她可能因为自己而消失?他似乎......也做不到那么冷硬。
而且,内心深处,那朵在展览厅里就击中他心灵的钢金玫瑰,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在他面前“活”了过来。
这对一个追求极致美与故事的画家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雁程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看着他,目光从他轻颤的睫毛,滑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再落到他因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真好看。她漫无边际地想,比巫族那些徒有其表的家伙,顺眼千万倍。清冷,干净,像月光下的新雪,让人想把他弄脏,又想把他珍藏。
“......你可以暂时住下。”陈书泉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但我需要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雁程笑了,如玫瑰骤然绽放,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伸出手,做出一个古老的手势,“我保证。以我的灵魂起誓,绝不主动伤害你陈书泉以及你在意的无辜之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至于你本人嘛......情趣除外。”
陈书泉没太听懂她后半句的深意,但前面的誓言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他点了点头,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协议。
“那边有间客房。”他指了指方向,“你可以......”
“我睡哪里都一样。”雁程打断他,目光扫过他那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大床,“不过,我更喜欢离我的力量源泉近一点。”
陈书泉最终还是把她安排在了客房,并且坚决地关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卧室,陈书泉背靠着门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凉意的触感,悄悄缠上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一截柔韧近乎透明的、带着细小尖刺的绿色藤蔓,正亲昵地蹭着他的皮肤,然后如同有生命般,缓缓缩回了门缝之下,来自客房的方向。
陈书泉全身一僵。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招惹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存在。
而一门之隔的客房内,雁程躺在陌生的床上。指尖把玩着收回的细藤,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陈书泉的微凉体温和干净气息,满足地喟叹一声。
“晚安。我的画家老婆。”她舔了舔红唇,眼底燃起势在必得的幽光。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