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洵拒绝了“星海”科技的面试邀请。
这个决定做得异常平静。当他回复完那封邮件，合上电脑时，心里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他没有告诉李铭他们具体的理由，只含糊地说觉得本地这家公司更适合自己。
他开始认真准备本地那家科技企业的最终面试。郑棠的书房成了他临时的面试准备室。
她坐在他对面，扮演着严苛的面试官，提出各种尖锐的专业问题。
“虚拟内存管理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如果遇到无法调试的线上bug，你的排查思路是什么？”
问题精准而刁钻，常常直击知识体系的薄弱环节。宋洵一开始被她问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但郑棠很有耐心，在他卡壳时会停下来，引导他梳理逻辑，或者直接指出他概念理解上的偏差。
“这里，你混淆了进程和线程的通信方式。”她用红笔在他的笔记上划出一道线，“重新看一遍操作系统原理。”
宋洵乖乖照做。他发现，这种高强度的、针对性的准备，比他自己埋头苦读效率高得多。郑棠的思维清晰得可怕，总能一针见血。
几天后的晚上，宋洵完成了那家公司的最终面试。走出写字楼，晚风吹在脸上，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无论结果如何，他尽力了。
他拿出手机，给郑棠发消息：【姐姐，我面试完了。】
郑棠几乎秒回：【感觉如何？】
甜宝：【应该……还行。】
郑棠：【嗯。站在原地别动。】
宋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几分钟后，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郑棠清冷的侧脸。
“上车。”
宋洵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姐姐，你怎么来了？”
“顺路。”郑棠目视前方，启动车子。
宋洵才不信。
从他面试的公司到她的公寓或者校医室，根本不是一个方向。他心里泛起一丝微甜的暖意，没有再追问。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公寓，而是绕到了一家他们常去的甜品店门口。
“下车。”郑棠说。
宋洵跟着她走进店里。郑棠点了他最喜欢的栗子蛋糕和一杯热牛奶，自己只要了杯黑咖啡。
“姐姐，你不吃蛋糕嘛？”宋洵看着面前精致的甜品，问道。
“不吃。”郑棠搅拌着咖啡，“奖励你的。”
宋洵心里那点暖意瞬间膨胀开来，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
他偷偷抬眼去看郑棠。
她正看着窗外流动的车灯，侧脸在店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他知道，她是在用她的方式，表达对他放弃去S市的某种补偿。
“姐姐，”宋洵放下勺子，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点都不后悔。”
郑棠转过头，看向他。
“不去S市，我一点都不后悔。”宋洵重复了一遍，目光清澈而坚定，“对我来说，最好的机会，就是能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郑棠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满足，有占有，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被触动后的柔软。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如果……以后有更好的机会，在更远的地方呢？”
宋洵没有犹豫，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就一起去。”
“你去哪，我去哪。”
这句话脱口而出，自然得仿佛早已在他心里排练过千百遍。不是冲动，不是讨好，而是他深思熟虑后，唯一的答案。
郑棠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她紧紧盯着宋洵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伪。少年人的眼神干净、坦荡，里面是全然的信赖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忽然伸出手，隔着小小的餐桌，紧紧握住了他放在桌面的手。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他。宋洵没有挣脱，反而反手回握住她。
“好。”郑棠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两人在甜品店坐了许久，直到杯中的咖啡和牛奶都凉透。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闪烁。
回去的车上，宋洵靠在椅背上，看着郑棠专注开车的侧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传来熟悉的、微凉的触感。这一次，他不再觉得那是束缚，而是连接彼此的纽带。
他知道，他的未来已经和身边这个女人牢牢捆绑在一起。无论前路是平坦还是荆棘，他都会和她一起走下去。
“你去哪，我去哪。”
这不仅仅是一句情话。
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心甘情愿的囚笼，和唯一的归途。
宋洵顺利拿到了那家本地科技企业的录用通知。毕业答辩也圆满结束。
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那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他和李铭、王磊勾肩搭背，对着镜头做出各种搞怪的表情，青春的气息要溢出画面。
郑棠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那个在人群中笑得格外干净的少年。他穿着宽大的学士服，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和四年前在医护室初见时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了。少了些懵懂，多了份被她滋养出来的、独属于她的依赖和安定。
宋洵看到了她，朝她用力挥了挥手，然后和室友说了几句，小跑着过来。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姐姐！”他跑到她面前，微微喘着气，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我拍完照了！”
郑棠抬手，用指尖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珠。“嗯。”
“姐姐，我们班晚上有散伙饭……”，宋洵看着她，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请示。
“去吧。”郑棠语气平淡，“几点结束？”
“大概……九点？或者十点？”宋洵不太确定。
“十点前。”郑棠给出明确时限，“地址发我。结束后我去接你。”
“好！”宋洵立刻点头，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他知道，这是她给予的、带着条件的自由，而他早已习惯。
散伙饭的气氛热烈又带着一丝伤感。啤酒瓶碰撞的声音，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即将各奔东西的唏嘘，充斥在餐厅的包间里。
宋洵也被灌了几杯，脸上泛着红晕，但还算清醒。他牢记着时间，在九点五十分的时候，起身和大家道别。
“这就走了？洵儿，再喝点啊！”李铭搂着他的肩膀，舌头有点打结。
“不了不了，”宋洵笑着推开他，“家里……管得严，得回去了。”
大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早已接受了他这个“妻管严”的人设。
宋洵走出餐厅，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他拿出手机，正准备给郑棠发消息，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已经安静地停在路边。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郑棠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冷冽香气。
“姐姐，等很久了吗？”
“刚到。”郑棠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喝酒了？”
“喝了一点……”，宋洵老实回答，偷偷观察她的脸色。
郑棠没说什么，伸手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
回到公寓，宋洵洗完澡出来，感觉酒意散了不少，但毕业带来的那种微妙的、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兴奋与茫然依旧萦绕在心头。走到客厅，看见郑棠正站在阳台边，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姐姐，”他低声说，“我毕业了。”
“嗯。”郑棠应了一声，手覆在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上。
“接下来……就要去上班了。”宋洵的声音带着点对未知的憧憬，也有依赖，“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郑棠转过身，面对着他。阳台的光线昏暗，勾勒出她清晰的五官轮廓。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审视，也多了些别的东西。
“怕吗？”她问。
宋洵想了想，摇摇头：“有姐姐在，不怕。”
这句话取悦了郑棠。她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拉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工作的事情，按部就班就好。”她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遇到问题，回来问我。”
“嗯！”宋洵点头。有她这句话，他心里那点对职场生活的忐忑顿时消散了大半。
“住的地方，”郑棠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继续住这里。上班通勤时间在合理范围内。”
宋洵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毕业后或许需要自己租房，毕竟一直住在女朋友这里，似乎有点……
“姐姐，我……”
“不方便？”郑棠打断他，眼神微沉。
“没有！”宋洵连忙否认，“很方便！就是会不会太打扰你？”
“不会。”郑棠回答得干脆，“这里就是你家。”
这里就是你家。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是一颗定心丸，彻底安抚了宋洵因为毕业而产生的、那种仿佛要失去锚点的漂浮感。
他看着郑棠，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填满。他靠过去，依偎在她身边，头轻轻枕着她的肩膀。
“好。”他小声说，“那我不搬。”
郑棠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更舒服地靠着自己。两人静静地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谁也没有再说话。
未来的轮廓，在无声中变得清晰。
他会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生活，在她身边，在她的领地里。
他们的生活轨迹，从最初的强迫与挣扎，到如今的相互依存，彻底交织在了一起。
对宋洵而言，共同的未来，就是有郑棠在身边的每一个明天。
而对郑棠来说，共同的未来，就是将她看中的光，永远囚禁在她能够掌控的方寸之间。
只是这囚禁，早已变成了双向的羁绊。
宋洵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姐姐，”他迷迷糊糊地说，“晚安。”
郑棠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晚安。”